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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词话(全六册)夏天,一本有码的《金瓶梅》,17岁还有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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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4:2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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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兰陵笑笑生是一个谜,更像是一个玩笑。

同样,他是一种矛盾,一种注定无法诠释的实在。我有时想到,忠厚老实的读者或学者,碰到这样的人,注定要吃苦头的。这实在是不能怪他,谁叫你们如此喜欢寻根究底如此喜欢信口开河呢?兰陵笑笑生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名字。他和那位欣欣子的仁兄一样,有如一位老中医的鬼画符,有如一个破小孩的乱涂鸦。

他是一个陷阱,很多人都睁大双眼直直地往下跳。不过对于作者来说,他们似乎什么也不是,同样包括我这篇应不应该继续下去的文字,一样如鬼画符,一样如乱涂鸦。

这可以说是读者固有的一种悲哀。《金瓶梅》我是读过的,即使是盗版——好几个盗版,我想至少也算是读过了的。第一次读的是国内的某个本子,翻上几页便有一些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小方框,这很象有码电影中惯用的马赛克。而在那个时候,似乎出于一种好奇心,最后却用去了我整整一个夏天的好奇心,我至始至终都在玩一种类似于填字造句的游戏,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一只只空洞的眼里自以为是地点上一些幽绿幽绿的瞳仁。

这是我的秘密。

(二)

这使我想起17岁的那个夏天——

一枚深埋着的可以吹出尖利啸音的桃核,上面有我好心地自以为是钻出的一个小孔,但是在接下来的春天里它并没有发芽,而后来的我似乎忘记了还有这样的事。还是回到17岁的那个夏天吧,比如说《金瓶梅》里的葡萄架,一些潮湿的带着隐秘的味道,在我的想象里逐渐丰盈逐渐变得色情。那个夏天干枯得没有一丝风,葡萄一枚接着一枚成熟,一枚接着一枚在我开始近视的眼里变得硕大变得模糊,我闭上眼,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童年的道路上愈走愈远了。

那个夏天,葡萄渐渐腐烂。吃掉和吃不掉的区别就在这儿,吐不吐葡萄皮的区别也就在这儿。所以我说任何一种死亡都是死亡,就象西门庆渐渐瘫软的尘根,潘金莲脸上不再涌现的潮红,成年人光着屁股互相追逐的游戏也仅仅只能如此,一次比一次癫狂,一次比一次更临近死亡,同样也包括我一半青涩一半腐烂的17岁。

潘金莲在雪地里鼓捣出来的琵琶声直直掠过寂寞园囿的古老围墙,两根调羹还会在一个碗里碰撞所发出的声响。不过这次,再没有多长了两只耳朵的和尚,而女人的不忿还有挣扎,也仅仅只能如此为之了。

雪夜,元夜,月夜。

吴月娘似乎很想从月亮那里偷来一丝半点的光芒,殊不知月亮的光居然是从太阳那里借来的,由此可以想象薛姑子和王姑子相互盘算着的灯油。来旺媳妇兴奋地对着自己精巧的一双小脚左看右看,大红缎面的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女人也可以说是天真的小聪明,在七尺或是八尺的罗裙上尽显无遗,至于大蓝还是大紫也都无关紧要了。她就是来旺媳妇,是一半郑爱月掺合着一半李桂姐,是王六儿母女开的“盲人按摩店”,她们的手指比眼睛更富有魔力,在这里她似乎成了很多人,很多人的目光开始凌乱。而一次次举向夜空的腿,都像极了在暗夜里一次次开了又谢的昙花。

这就是女人。一张张真实生动的女人脸。抑或由于不自然的***而扭曲而夸张而变形,也别说什么“愁损了春黛远山”,也别说“着雨花枝分外妍”,女人就是女人自己。因为一种真实而释然,以为一种真实而情不自禁地欣悦或是颤抖,甚至,仅仅只是因为真实。

而在《金瓶梅》众多的男人和女人中,究竟是谁的腰里藏着传说中的那把宝剑?

西门庆道:“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

妇人低头应道:“二十五岁。”

西门庆道:“娘子到与家***内同庚,也是庚辰属龙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

妇人又回应道:“将天比地,折杀奴家。”

(三)

或许是我错了。

或许***的本身就意味着一种残酷。且不说结局如何,很多时候群众所欣羡的西门大官人有如《后西游记》里的小行者,在众多不老婆婆的玉火钳下,竭力地卖弄着诸如银托子、相思套、硫黄圈、药煮的白绫带子、悬玉环、封脐膏、勉铃等等宝贝,这可以说是一种卖弄,也可以说是一种讨好,难以掩抑的却是一种急剧反应过后的迟钝和疲软,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更加乏味的操作。其间包括大头与小头之间的相互制约和相互琢磨,许多次毫无意义的对话,一次充满狂想而又提前匆匆结束的自渎。女人无所不在,从头发到脚踝,从头发上那丝微微颤动的风到脚踝后面那根蓦然拉紧的深蓝色血管。

孤零零的一根***,孤零零的一只眼,孤零零的这个世界。

它好奇它麻木,它哀伤它愤怒……并且,它一直都在那。它知道,它一动也不动。

它应该是有故事的。它的周围应该有天空,有围墙,有大树,有“是”与“不是”的回答。它知道它的沉默、坚持还有拒绝,所以它一动也不动。

一个男人的死亡,从五到十八厘米开始,也从五到十八厘米结束。其它的,属于一种想象,想象中另一段还在持续着的时间。

李光头头上的矿灯在黑暗里闪现了几下,而那些属于你的我的蜡烛注定都要熄灭。黎明前的潮汐渐渐漫过沙滩,也是一种黑暗。

《金瓶梅》里的结局也正是这样,西门庆到了最后终于变成另外一个人了,那原是他体内的一分子。最后也象一粒光,一不小心就悄悄地溜走了。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金刚经》第三品 大乘正宗分)

谁还去在意残存着的另外半根肋骨?

(四)

阿部定把死去情人的***割了下来,同时也割去了自己的***,她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起,怀揣着它们,一个人赤着脚在雨地里走了好几天,血从她没有穿内裤的裙子下面慢慢地渗了出来,或许她从来都不穿内裤。但是她现在血肉模糊,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她小心翼翼的第一次初潮,以及***第一次为异物占据突兀的痛楚。

那种感觉随着风一样弥散开来。疯狂圣洁的女人之血,它漫无目的,毫不遮掩,和着黎明的雨水一起击打使劲冲刷着整个城市;它在赤着脚的腿上慢慢凝固,晦涩,干硬,在刚刚结痂的伤口下面不安地涌动着……我永远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一种疯狂圣洁的女人之血。

在失去***的性器上如此粘稠鲜艳地盛开着。

***和***就在那儿,在警察小心翼翼摊开的桌子上。但到底该怎么说呢?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那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都好几天了,它们还是在一块,颜色有些暗淡,那个年轻警察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了起来,如同夹起他那张看起来就要呕吐的脸,还有他那已经汹涌澎湃的腹部。

它们还在那儿。浸满血的包裹上已经分不清谁的血,还有谁的血。关于那个故事,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那个女人。那个怀揣着她的血还有她情人的血的女人。那个一直含着她的血还有她情人的血的日本女人。

每一次想到她我都会流泪。

每一此想到她我都会想起潘金莲白馥馥心窝那个冒出血来的血窟窿。

(五)

失去乳房的女人,我曾经见过。

在一张黑白照片上。失去***的性器,会变得什么样子呢?虽然二十一世纪的性器,越来越多死与一种轻易,死于科技,死与肾上腺激素,以及象舞女互相传染的皮短裙和鱼网丝袜一样,为淋病,梅毒,AIDS等等流行病疯狂地撕扯和噬没,当然,她也可能死于周结巴和陶鸡鸡。

我看到互相连着的地方,一次次烘干那些属于你的还有她的***。李瓶儿如此,陈经济如此,庞春梅亦如此。林太太也是如此。

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那位嫁了一遭又一遭的孟四儿,她更象是作者梦回时难以忘怀的情人。

(六)

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翻来覆去地写了几本书的人,亦可以自呼为什么泰斗。那西门庆真可称得上不折不扣的***大师了。虽然人人都要***,但毕竟属于房内之术,因为普通平常,更不足与外人道之了。不过西门庆的“我之拙具”,就曾经对王婆说过,“也曾养得好大龟”,更何况还有这样那样的宝贝,全书中不少于六十七次的“亲达达”,所以《金瓶梅》一出来,这不用超越个人还是他人的谦虚,也就很快享有世界性的声誉了。

但是***大师最终死于***,那的确是让人始料未及的。不过稍微停顿地想了想,也就对了。

常言道:瓦罐不离井上破。看来牡丹花下死,其实是不坏的。

不过也有遗憾。胡僧的虎狼药,毕竟还剩下三两粒来。那些种在墙内墙外的花花草草,又在匆匆忙忙之中换了几家主人,西门庆之后有陈经济,有何千户,还有可爱的西门小官人。春梅眼里的旧家池馆,除了灰还是灰。

应伯爵有一句话说得好:“洒土也眯眯后人眼睛儿。”我们在二十一蜂拥着的拐角之处。

听说,阳谷县的西门大官人纪念馆算是隆重地建立起来了,有没有铜像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倒不曾亲见。很多人都知道《金瓶梅》,很多人都知道“此处删去若干字”的记号。然后,仅仅只是有码和无码的区别。

(七)

十七岁的那个夏天。我沉迷在一个仅仅只剩下自己的文字游戏里。或许,那本有码的《金瓶梅》,算是我的一部分罢;亦或,我是《金瓶梅》中的一部分吧。那里有着我的十七岁,对此我无法言说,或者什么都说。

还是胡僧的那些虎狼药。它们象潮水一样从一座城市涌向另一座城市,只是名目和花色有着些微地不同。它让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自己的十七岁,想到十七岁所发生的那些战争,无论是有物之阵还是无物之阵。每个兜售性用品的小商店,都是奇迹般地通向十七岁的入口。

至于这些,你不一定非信不可。《兄弟》中李光头和林红走完十次雪山草地最后明白的那些事,也就是《金瓶梅》所要告诉我们的那些事。看看天桥下面向路人欣喜地兜售着***的年轻妇女,孩子就在她的背上熟睡,无限透明的***,在阳光下闪烁着水晶一样璀璨的光芒;而另一侧刚刚出土的古老性具,在明明灭灭的人影中,一点点班驳,一点点生锈。

原来昨天和今天如此临近。

在水秀才的祭文里,男人的大头和小头也就自然而然地合二为一了。他悼的是死去的人,给活着的人提个醒。“也曾在章台而宿柳,也曾在谢馆而猖狂”是昨天;“再不得同席而儇软玉,再不得并马而傍温香”是现在;各位看官,且要听好!

我们就在悬崖上玩幸福,每一步都成天涯,也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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