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读《7个人的背叛》,读到方希时,我就像张生看见了莺莺,当场呆掉。在那本自诩边缘散文的集子里,方希最不边缘。她大谈所有感兴趣的事,包括男生宿舍后半夜的话题,优雅从容又极尽刻薄毒辣之能事。你这边还在享受她的脉脉含情,她那里却暗暗举起了鞭子,你不知道她啥时候抽过来。更妙的是你在此时完全成了盼望“将我轻轻抽打”的那个傻小子。黄集伟说方希的文字伤害男性读者的自尊心,那是黄老师级别的看法。对我则只有望洋兴叹,嫉妒都没份儿。写散文的男性里,与她有可比性的只有刀尔登了。可惜刀尔登多涉古人,锋芒时隐时现,有点归隐的意思,不如方希玉体横陈,本性毕露来得过瘾。
所谓边缘、先锋散文,不是在文字上求奇崛。年轻的作家中刘春、朱朱、雷平阳,或许还要算上韩东于坚,他们的文字精致、标新、优越,丝丝缕缕地挥之不去。无法说他们不收敛克制,但学养使得他们举手投足,总是花开富贵,伪装不得。方希和刀尔登就不一样了。方希美艳惊人,你可以亲近可以与之家长里短,怪不得她曾被其单位评为最受欢迎的大众情人。“异花初胎、碧宇菲微,进如疾风骤雨退似坐沐春风,风流跌宕、邪莫敢伤。”既是方希的自批,也是读者的感受。刀尔登衣着朴素,偶尔露出袖口里的限量版宝玑,只是现在宝玑他也不戴了。要见其家底,非得把的文章读个底儿朝天。不像大美人方希,吐气如兰,再短的文字也能听见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谈到散文,周作人其实也是边缘的先锋的。他非要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时候,闲庭信步。知堂的文字不可谓不讲究,较真儿地说,还是他的文字内容处在时代的边缘。董桥的文字匠气更浓,但绝不会有人说他和边缘、先锋沾边,这点他甚至比不上土里土气的刘亮程。
张生对莺莺始乱终弃,我看还是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卑感作怪。读书相反,书越好,读者越爱读。黄集伟觉得有些伤自尊,人家那是自谦,笔下还在较劲。和出类拔萃的人相处,最好是不动声色地偷学,一两招也算额外收入。有学问不难,坐十年板凳即可,但有学识就不易;人聪明也不难,但和智慧是两码事;幽默需要培养,但是否有急智就得看上帝的垂爱了。知堂承认自己技痒时效仿英国作家密伦,翻字典找题目来写。方希和人聊完天,在电脑上把聊天内容转为书面语就OK了。这样比较只是说方希这水晶肠子的小女子并不太看重文章,她把写字和聊天等量齐观,放屁打嗝皆可入文,内里既有妙语连珠又含他人所未见。含蓄平淡的文章,考验的是你的悟性,轻敲三下,倒背着手施施然走了。方希直奔主题,娓娓而谈中抽冷子亮出鞭子,你接受不接受?方希绝不犹豫,鞭子已经落下。方希的文字感性、一路喧沸,叫你感到热闹和火辣,但最终归于思考的寂静。
缪哲评判刀尔登是拿量莎士比亚的尺子量自己,作家周晓枫说方希她俩的才华是滴水龙头和黄果树瀑布的区别。他们当然称不上大家,所以还读得出刀尔登的刁和方希的毒辣。方希的文字比较中性,可终究是女儿身,谈爱情婚姻居多,个别时候,露一下北大语言学硕士的功底,总体上是淑女作风尘状。她说,“出色的外企人,就是一点不像外企人。”套用一下,出色的散文,就是一点不像散文。话是这么说,方希心底还是盼望知音。在没收入书中的《谁的杂念?谁能置身事外?》中,方希举夏志清钱钟书的例子,“人无论段位多高,都在寻求配得上自己的赞赏。”钱钟书看到胡适的赞扬,夏志清看到哥伦比亚大学的王际真佩服之语,“也就这只言片语让他们放在心上,这一瞬的表情露出他们的天真和自尊。”我的赞扬方希不会放在心上(我也不会),叫她放心不下的一定是她的文章,会不会过于刻薄,失之宽容。像她的老朋友担心的那样“坐在敬老院的午后和自己蜂拥的脂肪里,依然唇枪舌剑?”读者却不这么想,听一个美女说出犀利、见血、损人损到底,却兀自带着智慧、见识的话,是多享受的事啊。我避开了方希的职场小说,把她的散文一网打尽。因为这里有我愿意看到的家长里短人性百态,方希式地图穷匕见。
唯一遗憾的是,《毒辣端庄》和《7个人的背叛》部分重复。其他的妙文,比如《从防晒霜到胡兰成的开裆裤》、《老身不服》、《没人缘儿》等妙文,没收进这本书。可话说回来,方希的哪篇文字不妙呢?我暗地祈祷,让方希刀尔登之流多活几天多写几篇,虽几近肉麻,但情真意切。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4:21:00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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