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上天,我恨命运,不让我们早几十年相遇!不过,你想想,人生苦短,几十年的时间总会匆匆过去,迟早还不是一样?眼前的一刹那,如果我们能完全切实的享受,那就是永恒,复有何憾。”
这是一九七四年十二月梁实秋在给自己的未婚妻韩菁清的信中所说的话,为什么他要这样说呢?因为两人相遇是在一九七四年的十一月二十七日,此时的梁实秋已经是一个年过七旬的古稀老人,而昔日的选美皇后韩菁清也已过不惑之年,只能说是风韵犹存,不复当年神采。而且一个是文人,一个是歌星,不管怎样看,这两个人都不是适合的一对,倘若说是父女,倒有几分可信度。
可是,当七十一岁的梁实秋遇见了四十三岁的韩菁清,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而不可收拾,二人相识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便谈婚论嫁,于次年四月正式步入了婚姻殿堂,开始了此后长达十二年的甜蜜岁月。
我们不能不为新月派才子、雅舍主人梁实秋的激情而震撼,跨越了年龄的界限和世人的非议,我们看到他身上的倔强和勇气。三十年后,又有八十二岁的物理学家杨振宁先生与年仅二十八岁的翁帆小姐喜结连理,二者遥遥呼应,足称千古佳话。
我之所以认识梁实秋,不是因为他的文章优美,而是因为一些对他抱着不齿态度的人对他下定的评价——文人无行。在战火纷飞的抗战时期,梁实秋不顾抗日救国的风潮,依然蜗居一方写些怡情宜性的柔软文字,被左翼作家痛斥。他自我辩解说,人在情急时固然可以操起菜刀杀人,但杀人毕竟不是菜刀的使命。梁衡先生在他的散文名篇《觅渡,觅渡,渡何处?》中将其与同样文采出众但是为了革命事业奉献了自己生命的瞿秋白作比,更显出了瞿秋白形象的高大。在他的情书集子《雅舍情书》里面有这样一段话恰能表现梁实秋骨子里的柔媚:“纪念屈子,瞎扯!屈子的文才是可取,沉江大可不必。”遥想屈原当年忧国忧民,乃至怀沙自沉,千古以来令多少仁人志士以之自勉,他却用了“大可不必”四字来形容,让人顿生厌恶之感。梁实秋作为新月派的代表人物,在文学上的成就是相当高的,曾经独立译出了《莎士比亚全集》,可是他骨子里面流露出的软弱却无可掩饰。当然,我们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鲁迅、瞿秋白,留着徐志摩和梁实秋们吟弄风月,也是必要的。可有了这个印象,再来看他的《雅舍情书》,就不免难以产生好感。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其实做人也是一样,梁实秋不愿以民族国家为念,只纠结于自己的笔墨纸砚。人格上没有境界,其文字也不免流于小家子气。在《雅舍情书》中,全篇都是甜得发腻的词句,罗嗦到了极点,一个文人自相矛盾的疑神疑鬼,忧心忡忡也全部包含其中。大部分的信都是在梁实秋身居美国西雅图时写给远在台北的韩菁清的,我想他总是疑心年轻的未婚妻身边又不知何时多了什么不怀好意的追求者,于是问东问西,佯作不经意状的调查。让人不由得看了为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悲哀。
在书中有这样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如果你真是一个汤团,我会永久永久的把你含在我嘴里,用我的舌头舐你,不会用我的牙齿咬你。”这次第,怎一个肉麻了得。我看此书时并不知道梁实秋的年岁,看到中途觉得不对劲,再去细纠他的出生年月,不由得大吃一惊,一个七十一岁的老人,闲情逸致竟至如斯,不由得让我们这班后辈汗颜。
如此甜得发腻的风格,今天的我看来很是不适应。有一首古相思曲表达了和梁实秋一样分隔两地的思念之情:“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这诗句来得要清澈许多,与梁实秋的絮絮叨叨相比较,立见境界之高下。
七十年代的台湾,正是民主运动风起云涌,国民党残暴镇压的流血年代,此时的斗士李敖,大概正在监牢里面忧愁苦闷,而梁实秋能够安闲的谈恋爱,写文章,不由得羡煞旁人。歌德说:“在这个躁动的时代,能够躲进静谧的激情深处的人确实是幸福的。”梁实秋一生风平浪静,到老来还收获一段惊世恋情,实在幸运无匹。
相逢不在少年时,老年的梁实秋没有辜负他新月才子的名声,用他的激情写出了一部爱的宣言,这文字掩盖了他苍老的面容,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自己应该相当得意吧。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4:14:47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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