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得好,搞好写作的基本前提就是作者对其所写的内容毫无经历。当你想把自己的亲身经历用语言表达出来时,你就会感觉到这些语言有多么难以捉摸。对往昔的记忆并不像梦境那样生动有趣。我的许多梦可比真实经历的回忆要生动有趣得多。好在人生如梦,要不然谁能承受得了一生中如此多的经历比如经历过露西塔尼亚号豪华轮沉没事件的幸存者们,也许人们会认为他们脸上会铭刻着永恒的惊恐,但并非如此,不论在哪儿遇到他们,我都能在他们脸上发现幸福快乐的笑容。只有在浪漫故事里,才会发生身心突变的事情。而在日常生活中,即使经历了大喜大悲、大惊大恐,人们还是依然故我。你看那些俄国逃亡贵族们,他们在失去了曾经占有的一切后,现在还不是像战前一样,夜夜在蒙马特大街上和歌女们醉生梦死吗
并非人人都会触犯“十诫”,但肯定都有触犯的能力。我们身上都隐藏着另一个不守清规戒律的自我,一有机会他就跳出来。一个人之所以品德高尚,是因为他没有受到足够的诱惑,或者是他的生活较为单调平静,或者是他专心致志于某事而无暇他顾。
曾经有人问我是否认为爱情高于艺术,我说二者不可分割,因为艺术家都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对美有着至纯至真的理解。当他满怀爱心去对待永恒的艺术之美时,艺术就是对心灵的阐释。
我们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名人也许应该是加布里埃尔·邓南遮①了。虽然他身材不高,而且只有在笑起来时才算得上好看,但是当他与所爱的人交谈时,却变得像阿波罗一样富有魅力。加布里埃尔·邓南遮赢得了当今的几位最著名、最美的女人的爱。当邓南遮爱一个女人时,他会让她的情绪高涨,使她觉得仿佛一下子由肉身凡胎变成了仙界的贝雅特里奇。但丁也曾为贝雅特里奇写过许多不朽的赞歌。有一个时期巴黎曾有崇拜邓南遮之风,所有的美女都爱上了他。受他宠爱的女人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闪光的面纱,言谈举止间都洋溢着不同凡响的神采。但当诗人的热情退去后,面纱随之消失,这些女人神采不再,又回复到肉身凡胎。她自己也许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却能感受到这种由神仙到凡人的突变。回顾过去受邓南遮宠爱的日子,她会感到邓南遮是当世可遇不可求的情人,会更加哀叹自己的命运,心情会更加悲凉,也许有一天人们遇到她时会不解地说:“哎呀,邓南遮怎么可能喜欢这个姿色平平的红眼睛女人呢”邓南遮的爱的力量就是这样大,它可以使最平淡无奇的女人拥有天仙般的容貌。
我曾同他一起在林中随意地散步。停下来时,我们都沉默不语,然后邓南遮突然感叹道:“啊,伊莎多拉,只有与你独处才能领略大自然的美妙。别的女子会把风景糟蹋了,而你却能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你与花草、蓝天不可分割,你就是主宰自然的女神。”——哪一位女子能受得了这样的赞词
这就是邓南遮的天才。他能让每个女人感到自己就是一位女神。
可当时我的心情却是很高兴。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哭,我倒很想去安慰每一个人。现在想想,还是搞不清当时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心情。我真的看破红尘了吗我真的知道死亡不存在吗难道那两个冰冷的小蜡像不是我的孩子,只是他们脱下的外衣吗我的孩子们的灵魂会不会在天堂中永生在人的一生中,母亲的哭声只有两次是听不到的——一次在出生前,一次在死亡后。当我握住他们冰凉的小手时,他们却再也不会握我的手了,我哭了,这哭声与生他们时的哭声一模一样。一个是极度喜悦时的哭声,一个是极度悲伤时的哭声,为什么会一样呢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清楚这哭声真的是一样的。在茫茫人世间,是不是只有一种伟大哭声,孕育生命的母亲的哭声,既能包含忧伤、悲痛,又能包含欢乐、狂喜呢?
我们的心灵却肯定仍然受星座的影响
我也相信,出生在山里和出生在海边,对一个孩子一生的影响是大不相同的。大海对我有无穷的吸引力。但置身大山中时,我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不适感,总感到自己变成了大地上的一个囚徒。仰望山峰,我不像一般游客那样会产生一种敬慕之情;相反,我总想脱离山巅的羁绊。我的生命和艺术属于大海。
。我开始用探询的目光去观察母亲的已婚女友们的脸,我感到每张脸上都有魔鬼的影子和奴隶的痕迹。那时我就发誓,永远不要把自己降低到如此卑贱的地步。我终生恪守这个誓言,为了这个誓言我甚至不惜与母亲闹别扭,遭受世人的误解
听我宣传过自由婚姻思想的许多女性都胆怯地反问:“可是谁来抚养孩子呢”在我看来,这些人之所以认为婚姻形式必不可少,是因为觉得这种形式能迫使男人承担起抚养孩子的义务,这岂不是说明你嫁的实际上是一个你感到很可能会拒绝抚养孩子的人吗?这种假定未免太卑鄙了吧,因为你在结婚的时候就已经认定对方是一个不道德的人。我虽然反对结婚,但对男人的评价还不至于差到认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恶棍。
反对当时社会的狭隘意识,反抗生活中的种种束缚和限制,以及对宽容的东方世界的日益向往,是我童年时期的精神基调。当时我经常给家里人及亲戚没完没了地说我的思想,最后总是这样结束谈话:“我们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在这里我们会一事无成。”
这是一种很好的教育,因为能够用花言巧语从凶恶的肉铺老板那里哄骗到东西,让我具备了一种能力,使我后来能够对付那些狡诈的经纪人。
我常听到一些家长说,他们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给孩子们留下很多钱。不知他们是否意识
到,这样做恰恰剥夺了孩子们的冒险精神。他们给孩子留下的钱越多,对孩子的伤害也就越大。我们留给孩子的最好遗产就是让他们自己闯天下,完全用自己的双脚走路。
我也说不清楚我理想中的舞蹈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我却感觉到有一个无形的世界,只要我能找到钥匙,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畅游。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具有非凡的艺术潜质了,它之所以没有被扼杀,是因为母亲的勇敢和不屈的闯荡精神。我认为,一个人一生的事业应该从小时候做起。真不知道有多少父母能认识到他们给予孩子的所谓“教育”,恰恰使孩子变得平庸,剥夺了他们展现和创造美的机会。
她鼓励我读书,每当我跟她借好书看时,她总是非常高兴,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火一样的热情。后来我才知道我父亲曾和她热恋过一段时间。
他白天在大街上的一家药店里工作,为了能从药店门前走过,我常常要走上几英里的路。有时我鼓足勇气走进去说一句:“你好吗”我也找到了他住的房子,晚上我常从家里跑出来去看他窗口的灯光。这种单相思一直持续了两年之久,我感觉非常痛苦。后来,他宣布要与奥克兰上流社会的一位年轻小姐结婚了,我只好把痛苦和绝望都写在日记中。我清楚地记得他结婚的那天,我看见他与一位头戴白色面纱、相貌平常的姑娘走出教堂时我的心情有多么难过。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并马上谈起他的太太,那个相貌平常的女子。她好像还活着,他从来没背叛过她的感情。有些人的生活多么单调呀
这就是我的初恋。我疯狂地恋爱,我相信从那时起我就没停止过疯狂地恋爱。现在我正从最近一次爱的打击中慢慢恢复爱的伤痛,看来这次打击太猛烈、太残酷了。可以说,我现在正处在最后一幕开幕前的休息间隙。也许我的爱情剧已是最后一幕了吧我不知道。
就这样过了几个星期,我们的钱眼看就要花光了,典当祖母的珠宝也换不到几个钱。不可避免的事终于发生了:我们身无分文,付不起房租,行李被扣,无处安身,只得流落街头。当时我的外衣衣领上有一条高级的真丝花边,就在我们被赶出来的那一天,在炎炎烈日下我沿街走了好几个小时想卖掉它,直到下午很晚的时候才出手,我记得当时卖了十美元。那是一条非常漂亮的爱尔兰花边,换来的钱够我们再租一间房子了。另外还剩下一点钱,我出了个主意,买了一箱西红柿,以后整整一个星期我们都吃西红柿,没有面包和盐。可怜的妈妈身体虚弱得都快不能坐了。起初,每天一早我便出门,想办法去见剧团的经理;最后,我只好决定能找到什么工作就干什么,于是便去了一家职业介绍所。
他给我周薪五十美元,而且预付了一周。我用假名在这家空中花园进行表演,非常成功。可这件事让我感到很恶心,所以一星期后他提出和我续约甚至让我参加巡回演出时,我拒绝了。那些钱虽然使我们免于饿死,但是让我违背自己的理想只是迎合观众的口味,这可让我实在受不了。做这种事情,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觉得那个夏天是我一生最痛苦的时期之一,从那以后,每当我再到芝加哥,一看见大街我就有种因饥饿而要呕吐的感觉。
我在剧院的后台门口站了好几个下午和晚上,叫人把我的名字一次次通报进去“戴利先生,我要告诉您一个非常好的主意,在这个国家恐怕也只有您才能理解它。我发现了一种舞蹈,我发现了这种已经失传了两千年的艺术。您是最伟大的舞台艺术家,可在您的舞台上缺少一点东西,然而正是它使古希腊的剧院变得无比辉煌。那就是舞蹈艺术——悲剧合唱队。没有它,就好比一个人只有头和身躯而没有腿。现在,我把这种舞蹈给您带来了。我给你的主意将会使我们的时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在哪儿发现它的呢在太平洋的波浪里,在内华达山脉的松涛中。我看见了年轻的美国在落基山峰上翩然起舞的雄姿。我们国家最伟大的诗人应当是沃尔特·惠特曼,我发现的这种舞蹈可与惠特曼的诗相媲美。实际上,可以说我就是沃尔特·惠特曼灵魂的女儿。我要为美利坚的儿女们创造一种表达美利坚精神的新舞蹈。我会给您的剧院带来那种它至今还不具备的灵魂,舞蹈家的灵魂。因为您知道……”这位大经理有些不耐烦,想打断我的演讲:“好好,够了够了”可我不管这一套,继续说下去,并提高了嗓门:“你知道,戏剧是从舞蹈开始的,人类的第一位演员就是舞蹈家。他载歌载舞,这样就产生了悲剧这种艺术。如果您的剧院没有懂得最初那种伟大的优美艺术的舞蹈家,您的剧院就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舞蹈表演。”
米洛斯基知道将要与我分离,非常伤心。可我们都发誓永远相爱。我还跟他说,等我在纽约发了财,我们结婚就更容易了。并不是我当时对婚姻抱有什么幻想,而是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母亲高兴。那时我还没有为争取自由的爱情而斗争——为爱情而战,那是后话了。
可是这种排演对我来说简直是殉道。他们老让我做一些我认为是很粗俗、可笑的动作,而且那些动作跟他们配的音乐没任何关系。毕竟年轻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我最后还是设法让自己进入了角色。
可随着排演的不断进行,我越来越钦佩这位哑剧女演员那非凡的充满生气的演技。如果不是错误地选择了虚假做作的哑剧,她完全可以成为一名伟大的舞蹈家的。但哑剧的形式困住了她。我一直想对哑剧发表如下的建议:
“如果你想说,那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要像在聋哑人医院里一样,费尽气力地去做那些动作来表达思想感情呢”
记得有一次,我租的房间锁不上门,那里的男人多半都喝醉了,他们一次次地砸我的门,想闯进我的房间里来。我吓坏了,拖过一个沉重的衣柜把门堵住。即使这样,我也不敢上床睡觉,胆战心惊地坐了一夜。到现在为止,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生活能比参加巡回剧团时的生活更糟的了。
我随身带了几本书,有时间便拿出来阅读。我每天都给米洛斯基写一封长信,好像我并没有告诉他我当时的处境是如何艰难。
我心里非常难受。我的梦想,我的理想,我的抱负,这一切都成了泡影。我在剧团没几个朋友,他们都觉得我怪怪的。我常到幕后读古罗马诗人马库斯·奥列留斯的书。我努力用斯多葛学派的禁欲哲学来冲淡我时时感到的痛苦。
:“咳,怎么能让我等这些无名小卒呢”我自然是这些无名小卒中的一员,但却不喜欢被人这样称呼我不明白像艾达·里恩这样的艺术家,这么迷人的女士,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我想这也许与她的年龄有关,那时她快到五十岁了吧。她一直是奥古斯丁·戴利所宠爱的人,因此她反对戴利先生从剧团里挑选漂亮的女孩演重要的角色,她也许怕这些女孩会在两三个星期或两三个月内取代她的地位。作为一名艺术家,我对她极其敬佩,在那时如果能得到她哪怕一点儿善意的鼓励,我都会珍视一生的。可在那两年的时间中,她却从来都没用正眼看过我。相反,她用行动明白地表示她的鄙视。记得在《暴风雨》的一场戏中,米兰达和裴迪南德举行婚礼,我跳舞向他们表示祝贺。在我整个的表演过程中,她故意扭过脸不看。这让我非常尴尬,简直跳不下去了。
我曾听说过,如果一个人突然发起疯来,千万不要惹怒他。尽管我当时很害怕,可我还是尽量控制住自己,对她说:“可以。你先让我做个祷告吧。”
啊,布达佩斯阳光明媚的四月,万物复苏的春天。第一场演出结束不久的一天晚上,亚历山大·格罗斯邀请我们去一家饭店进餐,饭店里正巧有吉卜赛人在演奏音乐。啊,吉卜赛音乐是它第一次唤起了我的青春的情感。简直不可思议,听了这种音乐,我那情感的蓓蕾就开始怒放了。还有哪一种音乐能与这种生长在匈牙利土地上的吉卜赛音乐相媲美呢
那天晚上,有一位相貌非凡、身材健美的匈牙利青年,也在观众中和别人一样大喊大叫。后来,他使我从纯洁的仙女一度变成了狂野不羁的酒神祭女。所有的一切都在促成这个变化:和煦的春风,撩人的月色,还有离开剧院时弥漫在空中的紫丁花香;观众狂热的激情,与过去从未接触过的一群放浪不羁、纵情声色的人共进晚餐,还有吉卜赛人的音乐;用辣椒粉调味的匈牙利洋葱烩牛肉,以及浓烈的匈牙利酒(说实话,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吃得这么饱,食物多得简直让人无法消受)——所有这一切都使我的身体开始觉醒,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除了能充当表现神圣的音乐和舞蹈的工具外,我的身体还有别的需求。我的乳房过去还小得简直看不出来,但现在我发现它们已经轻轻地膨胀起来,这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既惊喜又羞涩的内心震撼。我的臀部过去就像男孩子一样,现在也显示出了一种曲线。一阵阵强烈的冲动、一股股难以抑制的欲求,在我的身体内激荡涌动。晚上再也不能安然入睡,常常在兴奋躁动的痛苦中辗转反侧。
一天下午,在一次友好的聚会上,透过一杯金黄色的托卡酒,我看到了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正注视着我,那双眸中火一样的爱意和匈牙利式的激情灼痛了我的心,我感觉到,这双眼睛就是布达佩斯的整个春天。他的身材高大匀称,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泛着紫红的光泽。事实上,他完全可以为米开朗琪罗雕塑大卫充当模特儿。微笑时,在鲜红性感的双唇间,他那雪白坚固的牙齿闪闪发光。从第一次对视起,我们心中所有的吸引力都迸发了出来,使我们疯狂地合成了一体;从第一次对视起,我们已经不由自主地融入了对方的怀抱,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力量能把我们阻止。
我欣喜若狂地看他表演,听他朗诵,并不时大胆地模仿他一下或做一个手势。演到牧师的那一场戏时,我们两人都跪下来海誓山盟,表示终生相爱。啊,青春和春天,布达佩斯和“罗密欧”当我想起你们的时候,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就好像昨天晚上刚发生过一样。
一天晚上演出结束后,我们两人去了客厅,这事妈妈一点都不知道,她还以为我睡着了呢。一开始,“罗密欧”眉飞色舞地讲他的角色、他的艺术和他的剧院,我听得津津有味;可渐渐地,我感到他好像很激动,有时甚至显得很紧张,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他紧握双拳,好像病了一样。这时,我发现他那张英俊的脸涨得通红,两眼喷火,紧咬嘴唇,几乎都咬出血来了。
我自己也感到头晕目眩,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欲望在我心中奔腾,驱使我要把他紧紧地拥抱在怀中。最后,他终于失去了自制,猛地把我抱进屋里。我又惊又喜,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坦白地说,第一次的感觉简直是一种折磨,可看到他那痛苦不堪的样子,我也就不忍心逃避开始时的剧痛。
从此以后,我的性格中一直表现出这样的特点:不管感情变化多么强烈,我的头脑同样保持着敏捷的反应。我从来没有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失魂落魄”;相反,肉体的欢乐越多,我的思维就越敏捷。可是,当追求肉体欢乐的意愿遭到理性的反对甚至伤害时,冲突就会非常激烈,这时,我就渴望有某种麻醉剂来消除理性的没完没了的评判。我很羡慕那种人,他们可以不顾一切地纵情于一时的欢乐,而不怕理性的反对,不怕别人强加给他们的评判。
当然,理智投降的时候总是有的,它喊着:“是的,我承认在生活中所有其他的东西,包括你的艺术,与这一刻的欢乐相比,都是毫无疑义的扯淡。所以,为了这一时刻,我情愿放弃一切,毁灭一切,甚至不惜去死。”这种智慧的溃败,往往会引起最后的混乱,使一切都归于虚无,其结果对智慧和精神来说,都是最严重的灾难。
由于我的欲望无法遏制,我便不顾一切地走下去。为了这一时刻,我不在乎我的艺术可能会毁于一旦,不在乎母亲的绝望,不在乎世界是否会毁灭。谁想评论我,那就让他去说吧。但是,如果要评论,首先还是去责怪自然或上帝吧,是上帝让人们觉得这一时刻比宇宙中我们所知道的和所经历的更有价值,更让人渴望。自然,正因为飞得太高,觉醒时就摔得更惨。
我观看了“罗密欧”扮演安东尼的首场演出,给我留下的最后印象是剧院里观众的狂热之情,而与此同时,我正坐在包厢里吞着泪水,感觉就好像吃了几箱碎玻璃似的。第二天我就到维也纳去了,“罗密欧”消失了,我跟“马克·安东尼”道了别。他看上去面色严峻,似乎很有心事。我从布达佩斯到维也纳的这段路,是我所经历的最痛苦、最忧伤的一次旅程。所有的欢乐好像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了。
记得当时我一边泪如雨下地吻着那件我穿着跳了所有的革命舞蹈的红色舞衣,一边发誓再也不因爱情而抛弃艺术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激励我回到那中断已久的理智和精神生活中去。我开始学习德语,阅读叔本华和康德的原著,不久我就能够与每晚来“艺术家之家”聚会的艺术家、哲学家和音乐家长时间地交谈了,我从中受益匪浅。我也学会了喝慕尼黑啤酒,近来在感情上所受的打击也渐渐地淡化了。
一天晚上,在“艺术家之家”举行的一个表演各种节目的特别晚会上,坐在前排鼓掌的一个男人的容貌引起了我的极大关注。他使我想起了一位我刚刚第一次接触其作品的音乐大师,他的额头也是那样凸出,鼻梁高高的,只是嘴巴柔和些,显得没那么有力。表演结束后我才知道他就是著名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的儿子西格弗里德·瓦格纳。他加入了我们的圈子。初次见面便结识了这位仰慕已久的朋友,我感到非常荣幸,他以后成了我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他谈吐不凡,不时回忆起他那伟大的父亲的往事,就像环绕在他头上的神圣光环。那时,我也是第一次读叔本华的著作,他对音乐和意志力的关系进行了哲学意义上的阐述,使我深为倾倒拜服。
我所遇到的这些超凡绝伦的知识界的精灵,或者如德国人所说的思想的神圣,让我感到就像被领进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神一般的思想家的世界,他们的思想比我在漫长的行程中所遇到的任何人的思想都博大和神圣得多。在这里,哲学的思考确实被当成了人类最高级的需求,只有更为神圣的音乐世界才能与之媲美。在慕尼黑的博物馆里,来自意大利的辉煌作品也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启迪。既然知道离意大利边境很近,为满足不可抑制的冲动,母亲、伊丽莎白和我便坐上火车去了佛罗伦萨。
在那段时间里,是波提切利吸引了我这颗年轻的心。一连几天,我在意大利画家波提切利的名画《春》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受这幅名画的启发,我创作了一段舞蹈,
努力去表现这幅画中所呈现出来的那种柔和、奇妙的动感。
我一直在那里坐着,结果我真的看到了鲜花在勃勃生长,***的腿在翩翩起舞,画中人的身体在轻轻摇摆,而欢乐的使者来到我的身旁。于是我想:“我一定要把这幅画编成舞蹈,把爱的信息——曾经使我痛苦万分的爱的信息,以及春天——孕育万物的春天,带给人们。我一定要用舞蹈把我感受到的这种巨大的喜悦传递给人们。”
到闭馆的时间了,我还坐在画前不肯离去,想通过这美好而神秘的一瞬间发现春天的真谛。我感觉到目前为止,生活都是一种漫无目的的盲目追求;我相信,如果我能找到这幅画的秘密,就可以为人们指出一条多姿多彩、充满欢乐的生命之路。记得那时我对生命的看法就如同一个带着良好的愿望走向战场的人,他受了重伤,反思过去,他这样说道:“为什么我不去传播宗教福音,拯救别人免遭这种残杀呢”
这就是我在佛罗伦萨面对波提切利的《春》所作的思索,后来我就努力将它编成了舞蹈。在里面,甜蜜的异教徒生活时隐时现,阿芙洛狄特光辉通过更为仁慈温柔的圣母的形象来表现,阿波罗就像圣塞巴斯蒂安①一样来到嫩芽初上的树林中!啊,所有这一切就像充满欢乐的暖流涌进我的胸膛,我急切地想把它们表现在我的舞蹈中——我称之为《未来之舞》。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4:06:11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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