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右手《红色右手》——破碎的叙述、完美的崩坏

P.S.：这篇书评是看完中文版后对原有书评的小改动。

一直以来，欧美的古典推理小说都给我模式单一的印象：犯人犯案，侦探破案，在叙事手法上，绝大多数古典解谜小说的叙事手法是传统文学的平铺直叙。传统文学极度强调内容在小说中的主导地位，而忽略小说结构，叙事方式对小说整体效果的影响。现代文学不仅重视小说内容对整体的影响，也同样强调小说结构对整体的影响。《红色右手》最出彩的亮点在于，它在小说内容和小说结构两方面都做得很好。完全是新本格的叙述方式，最后却有相当古典的谜底；完全是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最后却汇集成令人震惊的真相：这就是《红色右手》。

一对准备结婚的恋人伊尼斯·圣特尔姆和艾莉娜·戴瑞驾车赶往佛蒙特，准备在那儿结婚度蜜月。在途中他们碰上一个怀抱死猫、相貌怪异的流浪汉，出于好心他们让流浪汉搭便车。他们向邮递员奎尔奇先生问路，转到另外一条偏僻的路上，那儿有个湖适合野餐。正是暮色时分，他们下车吃饭时，流浪汉突然乘其不备，打晕了圣特尔姆，并且将其扔在车上，驾车逃逸。而戴瑞小姐因为躲在树丛中而幸免于难。这条路没有岔路，流浪汉驾车驶过，沿路居民欣特奇、格雷戈里·尤尼斯泰尔和教授亚当·迈克科莫鲁都目击到流浪汉和他身边的圣特尔姆。同一时间，故事中的“我”，外科医生瑞德尔从这条路另一个方向驶来，在路口车子抛锚，不得已步行前进，但他完全没有见到流浪汉和圣特尔姆……之后发现了圣特尔姆的尸体，但右手不见了……

这样的叙述似乎还不能完整表达出这本书独特的叙述方式。或许这样能够更好地描述这本小说的叙述方式：某一天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个事件称为C，参与此事的人员有甲乙两人。对甲来说，他这一天发生的重要事情按照时间序列排列起来应该是ABCDE，而对乙来说，这天发生的重要事情按时间序列则是abCd（这里区分大小写）。好，现在怎么描述两人一天的活动呢？我先描述C，再描述D，再描述a和b，然后描述A和B，再次描述C，最后才是E。够复杂吧？当然，我这里只是打个比方，小说本身的描述更加复杂，牵涉人员也更多。不过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很混乱，但小说牢牢地抓住了一条主线，就是瑞德尔医生的思考过程，虽然是破碎的叙述，但也很符合人的思维过程，阅读的时候只要跟随瑞德尔医生的思维，就不会有什么难度，不要被这种叙述方式吓着了。

老实说，简介只能算是故事的冰山一角。当然，这是整篇小说最容易入手、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以往所看到的推理小说，作者往往非常注重表象，常常使用魔术、迷信等等看起来不可思议的现象形成谜团，在表象上就给人以宏大之感。而诡计的解答，要么简简单单，要么同样宏大。能够在解答中做到同样宏大已属不易，要做到简单美更难。但《红色右手》与以上所说的作品完全不同，因为它表象简单，而解答宏大。如果只看故事简介，我想很多人都能够猜中诡计的一部分，不错，我在阅读的时候也只猜中了这一部分。但随着故事的展开，看似简单的表象越来越不简单，似乎是平静地、波澜不惊地叙述，反反复复地阐述整个事件。到了小说最后几十页，整个世界才开始崩坏。我用了开始，是因为这本小说不像其它小说的一次逆转，它拥有的是一条崩坏链，每一次崩坏都是思维的撕裂。看到最后的结局，我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其实作者早已在字里行间给了充分的提示，但要完全猜出来，基本上是不可能。如此宏大的诡计，最后只造成了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表象，作者的功力可见一斑。

这本小说的亮点实在太多，除去诡计本身和叙述方式本身，作品中还包含了强烈的形而上学的象征意义。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阅读兴趣，这里就不多谈了。客观地说，这本书绝不会像古典解谜小说那样按部就班地将事件陈列，单线条地让读者享受谜面到谜底的过程。渴望读到古典解谜小说的朋友们可能会失望，虽然这本书仍然有优质的谜团，和让人叹为观止的核心诡计，但如果这本书就用传统方式来写，顶多只能写成一般的佳作，而绝不可能在众多优秀的古典解谜小说中脱颖而出。由于小说独特的叙述方式，全书充满着诡秘紧张的气氛，让人一拿起书就忍不住想要一口气读完。不可能犯罪作家爱德华·霍克说：“假如这是你第一次阅读乔尔·汤斯利·罗杰斯的《红色右手》，那么我十分嫉妒你将得到的体验。”这本书虽然年代久远，但叙事方式却极为前卫，我曾一度怀疑这本书提前了几十年出版。所以，如果喜欢新本格手法，对别具一格的叙述方式有兴趣的朋友，这本书绝不可错过。

作者乔尔·汤斯利·罗杰斯当然不止写了这一本小说，可惜评论界认为这本书是他最好的作品，而他的其余几部长篇也早已绝版。实话说，这样的作品，糅合了如此多的亮点，恐怕是读一本少一本了。小说的每个亮点，都值得去反复品味，反复思考。这种作品是无法复制的，至于是作者的妙手偶得，还是千锤百炼，这就不得而知了。单就诡计而言，每一个诡计拿出来，都可以写成不错的小说，但作者却奢侈地把诸多诡计融在一本小说中，所以这本小说，想不成为经典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