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鸟《燕子的承諾》

記憶如此之美，值得靈魂為之粉身碎骨。

每當拿到一本書，我縂愛先左翻翻，右翻翻。而這句話，赫然寫在《誓鳥》的封底，白底紅字，字號比正文大幾號，很是搶眼。然而乍一讀來，只覺得是張悅然這小資派的，又在玩矯情了。

書，買回來一年多了，始終沒動。是缺少了那份勇氣啊，因爲書的厚度，因爲那個會搗騰人的作者。在一個無聊的晚上，我居然把它給啃下來了。張悅然的風格依然如故，濃墨重彩的環境描寫中氤氳著馥郁的憂傷，她的故事畢竟不同于郭敬明，容不得一絲戲謔。也許是我的心變脆弱了，竟然也乖乖地地被她揪了一宿。較之之前我看過的《櫻桃之遠》《你是來檢閲我的憂傷了嗎》等，感覺大氣了很多，無論是從時間跨度（從春遲年少至老去），還是空間廣度（跨越半個中國到南洋）而言。

冷漠的春遲（其實我挺喜歡這麽名字，春遲，是春日遲遲之意么）靠出海賣唱過著優渥的日子。她的人生靠撿貝殼支撐著，她要去一一傾聽每個貝殼裏留下的記憶，她要去尋囘她失去的與她的愛人駱駝記憶——因爲他說過，讓她找回他們那段不可能重新經歷的記憶再去找他。爲了專心尋囘記憶，她甚至願意失去雙眼與指甲，不出海的日子裏，她只願與貝殼接觸，她變得性情乖戾。甫一见面，她便将自己的心交与这个粗犷的男人，认定他就是自己散失的恋人，尽管她此时已因为海啸失去了记忆。是很傻很天真吧，但是流落难民营的她，大概只不是出于少女单纯的幻想，还有生存的要求。

宵行是她收養的孩子，是深愛著她的淙淙為報復她的背叛而與駱駝所生的。孩子尴尬的身份，注定他不会得到春迟所有的疼爱，何况经历过丧女之痛的春迟已经将她的母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藏于内心最最深处。收养宵行也许是因为对淙淙的承諾，也許是因爲他身上流著她牽挂的那個男人的血，也許她是想補償自己早夭的女兒，也許只是因爲，她和他注定的一份緣。

春遲遲暮后，做慣公子哥兒的宵行，爲了他愛慕的春遲，甘願去南洋，做盡各樣苦活，贍養春遲，為她尋找貝殼。爲了她的記憶，她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宵行也犧牲了他的妻子嫿嫿——那個和她繼父鍾師傅一樣癡心而忠誠的女人。癡心的人似乎都注定苦命，鍾師傅若即若離地苦苦守候春遲一輩子，而上一代的命運又在下一代延續……可能自始至終，嫿嫿卑躬屈膝都不曾得到過她青梅竹馬的丈夫的愛，有的也許只是一點點的同情。

最後，宵行找到了春遲的記憶。原來駱駝從來就不曾在她的過去出席，春遲的戀人不過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弟弟。他欺騙了她。他只是希望她幫他尋到弟弟。

我們不知道到底最後那個載有春遲的記憶的貝殼有沒有回到她的手上。春遲在乎的已不再是那個不可能娶她這個華族女子的峇峇族首領，在她第二次離開那個暴戾的男人的時候，她已認定，他們不會有將來，她僅僅是覬覦他們那份繁盛華美的記憶可以支撐她羸弱的身軀。然而經過時間的洗歷，她聽取過無數人的記憶，聰明的她是否也已經多少猜想到，她那未知的過去也不過是个悲慘的故事……

整個故事，就是這麽絢爛複雜，一如南亞炎熱潮濕的天氣。張悅然筆下的世界越來越繁花似錦。同人文看多了的我，最服的是她對H的描寫，她的處理和同人文完全不同，他們的身體被描述成南亞的熱帶雨林。含蓄而不造作，熱烈而不艷俗，遣詞造句不帶重樣的。其實，張悅然以後可以考慮寫偵探小説，她的懸念設的很巧妙，連我這個猜謎達人都猜不透，思維很縝密，挑不到一絲破綻，不似時下一些粗製濫造的所謂網絡小説。蒙太奇的手法，畫面不斷閃囘，錯綜複雜，背景卻又交待得很清晰，不會叫讀者搞不清楚狀況。

誓鳥，關於這個題目的解釋，我只能從書中晦澀的表達中斷章取義了。春遲失憶前含著母親給她最後的嫁妝——一粒珍珠，幻想自己變成含著紅寶石的燕子，圍繞著她的王子飛翔。誓鳥是指快樂王子裏燕子的承諾么？那麽她是認定了自己最終的命運與于燕子一樣悲苦了嗎？可惜她的王子——無論是失憶前的栗烈，還是失憶后的駱駝，都沒有回報她一顆熔不掉的心。

記憶如此之美，值得靈魂為之粉身碎骨。

她真的為之粉身碎骨了，她的記憶有沒有讓她失望，有沒有真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