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全二册）《水浒人物品味录（四八）：夫妻本是同林鸟》

【刘高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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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仆本丧心，有贤妻何至若是？

啐！妇虽长舌，非老贼不到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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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清代阮元模拟秦桧夫妇互怨口吻的一副著名对联，分别把它们挂在了岳飞墓前跪着的秦桧夫妇的铁像颈上。用在这里说刘高夫妇，也还有些合适，但此举恐怕是有些辱没大宋相国及其相国夫人，而刘高这个“不识字”的“穷酸饿醋”，其有限的小奸小恶，终不及秦丞相的深心和高致，而刘高老婆纵有些言语，也不及王氏夫人在那黄柑上死命地一掐。至于说到这些，也许是较有趣味地想到刘高夫妇若是相逢在那阴冷的地底，是否也会有类似的嘴仗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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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又该嚼嚼那妇人的不是了，这是《水浒传》这本书里乃至于历史中更为浅显的一个例子。王英“溜骨髓”的毛病，我想很多人都曾有过，只要是与人与己两不妨碍，或者最妙是一下子能够忘却妇人所谓的毒，彼此之间倒还有一些小小的乐趣。那么妇人的一颦一笑，烽火连城时的一颦一笑，又何来那么多的非难和痛诋呢？宋江的一番恳求之下，刘高老婆飞也似地下山，就说说大话，多说说自家好处又有何妨？在书里宋江虽然吃她一个皮开肉绽，转念一想，是为国家故也，是为丈夫的官诰故也，也是为自身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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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英说如今世上都是那头巾弄的反了，所以要“胡乱容小弟这些个”，这是身作妇人身的一些难处，所以后文也便有了秦明浑家，花荣妹子，扈氏三娘，哪一个都是“胡乱”下的结果。至于秦明黄信口中所说刘高的一面之词，其实花荣口中的一面之词又有多少可以信呢？文武相互掣肘，或者是文文，也可能是武武，一部纲鉴因此始，也因此终，千古滥污，足以引人长歌浩叹。虽然花荣写来恁地文秀，到底还是有些激于个人义气，你看天下，又有多少朝廷法度被“不识字”的文官给做坏了，又有多少不仁的丈夫被极不贤的婆娘给调拨坏了？一番斗口，说来还是作者的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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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天下，只是一人之下，又岂是人人之天下；说来相国夫人手上的黄柑，只是皇帝之柑，和皇帝死命地一掐；所谓佞臣奸妇，只是食君之禄，逢君之欲，为君捉刀，替君垫背而已。其间又多了一层，女人又为男人垫背，如杨国忠的肉屏风，严世藩的美人盂，当今满大街的保健，都是专于此道。待到西施倾吴，绿珠坠楼，刘高哎呀呀满口“救苦救难天尊”不及，淋病梅毒满街满身，真道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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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鬼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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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只是打翻了一块肉铺户的招牌；相比之下，蒋门神多少有些货真价实，一顿胖揍之下，门神自然也就扁了；待到江湖上风生水起，各种各样的吆喝层出不穷，往往才发觉山寨版的，都比原作来得更逼真，也更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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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似乎有一本《真红楼梦》即将问世的，很像是半路杀出一个李鬼来，要去挖出读者老爷们的眼球。其实越是喜欢较真的人，越是证明了自己言语之如何无味，乃至于虚妄。只是不曾碰见真的黑旋风，或许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就胡乱弄点名目，四处招摇撞骗。看到李鬼这一节不由莞尔，一点黑墨搽在脸上济得何事？何不浑身脱得赤条条的，多匀一些搽得全身上下都是多好。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总算他还知道，黑旋风的名目亦和曹雪芹的文情一样，那是“鬼也害怕”。李鬼在这里，可见还是一个看起来很是铁杆的追随者，既然是黑旋风的粉丝，又是同乡中人，随便劫得一些财物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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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真的碰到假的，假的未必会一碰就碎，有他手中的大斧可以为证。像我这样的单身客人过去，怕是要“假作真时真亦假”了，所以闹不懂他是真的强盗，还是什么红学家，反正又伤不了性命。虽然是蛇鼠一窝，李逵到底不曾杀得他家母子两个；他家虽不是什么红学家，偏偏却又说出许多孝顺来；而这里的一锭银子，反现出铁牛或是读者一片炽热的肝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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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种人，此等事，又何尝真正想过什么“天地不容”来。只因世上多有像李鬼夫妇这样的人，一个搽墨，一个涂粉，既然是打着他人的旗号，说来母子，夫妻，父女，想唱哪出就是哪出。在这里李鬼却不认得平日之我，李鬼老婆也不知道素日里做了谁的老婆，李逵一样不领会吃得是谁身上的肉，这些都是发人深省的地方。原来我不再是他，他也不复是我，老婆老娘老虎，瞬间如梦如幻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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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到底不是看着自己影子的纳西索斯，却又觉得自己好笑，因为“放着好肉在面前，却不会吃。”这真是真假几把板斧，却幻出半日庄生蝴蝶来。何为李鬼，用时下流行的一位老先生的证明法，李逵作了鬼，亦复成李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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