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と光と二十の私と》《风与光与二十岁的我（翻译节选）》

风与光与二十岁的我（节选）

文/{【日】坂口安吾

我做小学教员的时候，那种作为社会人而有的处世上的痛苦，也就是与上司的冲突呀被别人排挤呀党派间的摩擦呀什么的，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从未经历过。当时那儿不过只有五位老师，党派什么的也不曾存在。因为只是一块分校区，作为负责人的主任并不能算是校长，所以他完全感受不到有任何责任，完全是个极度无责任心并对教育事业无一丝热情的男人。他从不来教室这边走走看看，只是成天忙着为有权者说媒牵线而东奔西走，有关学校教育的事情他也从未对教员们有过一言半句的指示。我因为并不懂得音乐与珠算而自己擅自给孩子们安排了不包括这两项科目的课程表，主任对此也毫无意见，只是偶尔暗示我要注意关照有权家庭的孩子。但是我自己觉得完全没必要去注意那种事情，因为孩子们全都十分惹人喜爱，给与过多的关照什么的没有必要。

主任特地叫我关照一个名叫荻原的地主家庭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当地的教育部委员。但是这个孩子本来就很乖巧，虽说有时候会干些淘气的事惹我生气，但他心里其实十分明白我生气的理由，所以觉得我是默许了他那些惹我生气的行为，反而心安理得地干着淘气事。每逢我发怒时，这孩子就一边哭泣一边说道，老师就光知道骂我一个人。这当然不是他的实话，其实就是仗着我宠爱他而老是任性不已。嘿~是么？我就是只知道骂你么?我一边笑一边说道，这孩子一见我笑了立即收住哭声自己也嘻嘻笑了起来。我与孩子们之间的这种来往与情感，主任是不能理解的。

小孩子同成人一样，其实都很狡猾。一个家里开牛奶店的留级的孩子，虽说性格上是狡猾了点，但是同时具有一种敢于为人做出牺牲的正直勇气，其实他与成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那种正直勇气的份量更多。我自身觉得狡猾并不是一种恶德，它同时持有着一种不可以失去了正直勇气的信念。

有一天放学后，孩子们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在教员室里正睡得朦胧时，外面传来一阵“硿硿硿”的敲打窗户的声音，我一看，是主任。

原来主任回家时顺道去了那个有权家的孩子家中拜访。那孩子流着眼泪回到家里，说是被老师给骂了。然后说是因为爸爸您是教育局委员，架子特别大，所以老师讨厌我。那孩子嘴里嚷着全都怪爸爸的不好，真是个喜欢胡闹的孩子啊真是管不住啊，主任继续问道，到底，你为了什么事责骂了那孩子啊？

不凑巧的是那天我根本没有责骂过那孩子。但是孩子既然这么做就肯定是有伤心的难言之隐，绝不能单单就从表面去考虑这件事情。这样啊，也并没有什么多大的事，就只是因为是必须要责备的事，所以责备了他。那，你，主任露出一种卑下谄媚的笑容道，稍微去他家里一下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我们得罪不起当权者啊，他一副我也无可奈何的样子，嘿嘿地笑道。主任是个常常会露出这种卑下谄媚的笑容的男人。

“我觉得没有必要去专门解释啦。您也是顺道去他家才碰上这事，小孩子还只是小孩子嘛，明天他来学校时我再给他好好谈谈嘛。”

“是么，但是，你，可不能再那样斥责孩子了哦。”

“嗯嗯，那个啊，我的孩子们的事就请全全交给我吧。”

“是么，但是，你对那孩子要柔和点啊，因为是有权者家里的孩子呀。”

主任这般说道，恐怕心里有几分不快，但是当他离开教员室时却意外地走得很是轻快。如今我都快忘记了，他的脚有一点跛，走路时总是身子稍突向一边一拐一拐地走着，但走路速度却很是快。

主任刚一走，就看见那孩子一脸羞愧地笑着窜了进来，原来他一直躲在窗户外面偷偷看着呢。虽说我总是责骂这个孩子，但我真的很是宠爱他。这种对他的爱，孩子内心里是能深深感受到的。

“为什么要对爸爸撒谎？”

“因为我觉得太难受了。”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吧。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你到底干了什么啦？”

小孩子心中隐藏起来的苦恼懊悔与成人是一样的，甚至可以说是比成人的更执着，更深刻。苦恼的原因也许很幼稚，但是对于苦恼本身的深厚度是不能因为原因幼稚就忽视掉的。那种自责与苦恼的深刻感不论是七岁的孩子还是四十岁的男人都是相通的。

他经我这么一问就大哭起来。原来他去偷了学校旁的文具店的铅笔，但是被家里开牛奶店的留级生威胁才去偷的。也许，是有什么小辫子被那个留级生握住了吧，这种事情大人还是不要介入比较好，总之就被逼迫不已才去偷铅笔的。我去帮你把钱付了而且不会说你的名字啦你不要再担心啦，我说道，那孩子听后快快乐乐地回家去了。几天过后，那个留级的孩子生怕别人瞧见似的悄悄来到教员室，掏出二三十钱来，老师，您已经去付了钱了？他问道。

家里开牛奶店的留级的孩子觉察到了自己干的坏事情已经暴露将要被我斥责的意味，于是开始每天特别勤快的抢着活干。主动要求承担扫除值日呀，一个劲儿地擦玻璃窗呀，总是询问着老师便所的东西已经满了要不要我去倒啊之类的，我说那种打扫便所的事你能干的了吗，那孩子道只要是活我什么都能干，我道是么，那应该把东西倒到哪儿呢，他道倒到河里流走啊，我道真是胡闹，然后草草地让他去随便帮忙干干那活。当时看着他那个勤快干活的样子，我不由觉得很是好笑。

我一朝他那边走去，他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

“老师，要骂我了，不要啊。”

他很认真地捂住耳朵，还闭上了眼睛。

“啊啊，不骂你啊。”

“老师原谅我吧~”

“老师原谅你啦。从此以后可不许去威胁别人去偷东西了。就算是想做坏事情，不要指使别人，自己一个人去做。不论好事情还是坏事情都要自己去做哟。”

他一边嗯嗯地应着一边静静听着。

说来教员这个职业，本来是应该向孩子们好好说教的，想想我自己的处事方法，其实饱含着空虚感，是无法长期持续下去的。但那个时候，我却对自己的做法自信满满，就算是现在我仍做不到去向孩子们说教的样子。那时候的我自然而然地完全沉浸在那自身自发的感触中，它常常宛如太阳的赞歌般从我的灵魂中歌唱着倾泻而出。我当时那种不知腼腆的老成，其实本是一种实际存在的空虚，当时我并没有领悟到。也许当时不去领悟也是可以的吧。

译/co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