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中的西西弗是个悲剧角色,他推动的大石头不管他如何不情愿也总会滚回到原点。似乎一切都是徒劳。张铁志先生在其音乐评论集中,用近乎“摧枯拉朽”(郝舫语)的方式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摇滚乐可能改变世界吗?当然可能——这是张铁志给出的答案。但是如果抑制住那些被种种摇滚事件煽起的情绪和热血,静下心来想一想,其实这个问题更像是西西弗可能改变石头吗?
说一点没有是骗人的。反复推动石头可以强身健体,练成一身完美肌肉;石头反复滚动则有可能磨得更光滑,推起来更容易。不过这些改变当然是没有绝对主体的:是世界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世界?所以我并不打算就此展开对《声音与愤怒》的讨论,实事上书中所说的“世界”,是一个范畴非常小的概念,集中于政治和权力。摇滚乐的参政、反抗、指责、顺从、支持以及相互利用便是张铁志书中所说的“改变”过程。而恰恰是在这一点上,是任谁都不会有标准答案的。
我关心的仅仅是摇滚乐的反抗而已。还有比摇滚乐更适合做反抗的代言人吗?那么,它为什么反抗?反抗了什么?以及反抗的途径和反抗的结果或者说影响是什么?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摇滚乐在中国能反的起来吗?
史料翔实、客观、实用,是这本书的最大优点。从摇滚乐诞生的六十年代一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每一次和摇滚沾边的反抗活动都记录在案。从Bob Dylan、John Lennon、David Bowie、The Clash到Bruce Springsteen、REM、U2、Radiohead,张铁志无一不是精心挑选,并且剔除了每一个娱乐性大于政治性的乐队和歌手(比如Nirvana、Pearl Jam等),再配以“丝绒革命”、“红楔”、“四海一家”、“反战运动”、“锐舞风潮”、“公平贸易”、“免除外债”等等运动,勾画出一副波澜壮阔的摇滚反抗史。
可是,这些真的是属于摇滚的反抗吗?只有摇滚才能推动这些反抗吗?坦白说,写到这,我感觉很沮丧。在读到这本书之前,我也曾较为深入的思考这个问题,思考的结果是:我极力赞成把摇滚乐完全的去政治化。在子曰和二手玫瑰看来,摇滚是需要解构的东西。其实践模式是反叛再反叛以及反叛反叛的反叛。而当摇滚乐身为西方主流音乐(注意,绝不是张铁志所言的青年亚文化状态),它们和中国粗俗的低劣的快餐式流行歌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张先生自己都说:“流行音乐历史的本质是:一旦具有高度原真性、从某种青年亚文化胚胎诞生出来的创作开始广受欢迎时,这个创作者、这个音乐类型就会被商业体制吸收、榨干,直到缺乏活力而被抛弃。但是接下来又必然会有新的声音、新的亚文化在体制边缘爆发。然后他们可能又开始成为新的摇滚巨星,于是又有更多的唱片公司要搭上风潮复制这些音乐,接着这种新音乐又必然注定老化与死亡。摇滚乐中的政治反叛因子亦然。历史于是不断轮回……”
你相信那些榨干了果汁的果子能解渴吗?你相信第三世界国家种出的果子能在发达国家搞倾销吗?你相信被媒体寡头操纵的流行市场有所谓的世纪意义吗?你相信那些挣了大把大把票子的人能真的能写出饥饿与贫穷吗?你认为那些需要揭竿而起改变世界的人有能力有机会听到那些因吸毒而死的众多摇滚巨星们的歌声吗?退一步说,就算听到了,你认为真的能在彻夜***后的第二天早晨起到作用吗?还是你真的认为西方发达国家有着所谓的人权、民主和言论自由?
实事上,摇滚乐的困境正是青年们愤怒情绪的困境。摇滚乐是属于年轻心灵的音乐。它躁动如同荷尔蒙,愤怒如同性冲动。它的反抗的力量,即是汇集青年所特有的愤怒的力量,可是这股力量到底该冲向何方?摇滚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原因很明显,它回答不了。在世纪充满恨的时候(冷战、对抗、战争时),它们呼唤爱与 和平,当发现这些不过是政客的游戏时,它们又想摧毁一切。朋克狂潮的失败,意味着整整两代人对现实社会的失败,转而转向内心,再度关注命运、人性和神秘主义,可是大多数又只能流于形式和被市场操纵……极具讽刺意义的是,除了那些在青年时代就死去的人,所有的青年都会变成他们曾经看不惯的“庸俗、猥琐、可怜”的中年人。就像那个在大学时代玩乐队,喜欢摇滚的英国首相,他可以一方面和Oasis眉来眼去,一方面在绿洲以为最具革新的摇滚乐***横空出世的激动中狠狠捅上一刀。摇滚不属于心灵进入中年的人群,但是这个世界他们才是说一不二的人。随你Fucking满天飞,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很多时候,摇滚乐以及摇滚乐掀起的反抗活动,只是一场又一场华丽的游戏。当众多摇滚人以“你来买我的唱片,就能解决某种问题”来推销自己的唱片时,这场游戏就达到了巅峰。众所周知,在“狂欢”中最多余的就是“脑子”了。这是一种很低廉却很实用的反抗模式化。仿佛西西弗再也不去追问他为什么要推动石头,而变成了只听从肌肉反射的植物人一般,这对于摇滚乐的反抗是有着不可估量的戕害的。既然摇滚乐改变世界的最主要的工具——反抗,都变成了商业流水线,我们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我们熟悉的反抗模式?或者这才是整本书要探讨的最根本的问题所在?
有意思的是,在个人主义价值观占主流的西方,摇滚歌手们却似乎更信任依靠组织的力量行事。恕我悲观,一个个无法独立、来自草根和荷尔蒙、没有任何实际权力、动则即被宣布非法的、无法握有军权的非***组织,想要真正影响当政政权(不管是任何形式任何性质的政权),实在是难于登天。而如果走民众路线,想唤醒民众意识的话,有几个摇滚巨星是有真正的政治意识的?又有几个是有自己的脑子的?波诺说:“我的工作就是被利用。”很好,说的是实话,但是要是真的认为自己被利用而有助于解决世界问题的话,那就完完全全是自欺欺人了。
加强音乐本身的力量,把创作者的注意力重新放到音乐上,并试图在音乐内部完成对这个世界的诉求、理解和展现,或许是摇滚乐反抗的正确道路。我知道这样想几乎是异想天开,因为这样的标准看起来很简单,实行起来却难上加难。首先它要求音乐人的素养要很高,不是会唱歌会谈吉他就能充数的。他需要有深厚的艺术功力和哲学素养,他应该是个诗人。其次,他必须是个独立音乐人,有着完美崇高的人格,不会被市场、资方、压力改变自己的创作方向。再次,他也要有坚韧的品格,好随时应对来自宗教、党派、政权等等各方面别有用心的“诉求”。然后,他还必须有一些坚定的歌迷,好让他不至于因孤独而自杀。另外,他有可能在做音乐的过程中赚不到钱,终日穷困潦倒,食不果腹……而一般社会上把这样的人称为白痴,好点的,叫做柏拉图……
得了吧。费那么大劲干嘛?还是把音乐还给耳朵更妥当些。就像这本《声音与愤怒》,还是不张铁志听过之后才写出来的?问那么多有个屁用啊?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3:36:32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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