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京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在火车上读苏童的长篇新作《河岸》。
本来是读不完的,那缓慢的、沉闷的、老调重弹的叙述那。然而,正我昏欲眠之际,手持大喇叭的乘警,忽在耳畔吼道是,各位旅客,请不要睡觉了!火车前方将进入苏州站,火车前方即将进入苏州站!我在这里提醒大家,小偷们最喜欢挑这种时候作案!请注意你们的包包,莫要被浑水摸鱼地拎走了,到时候你们来找我哭诉,我不会同情你们!
于是不敢再昏,于是无法再眠,于是就读完了。
怎么说呢,借用某雌雄莫辨却红得莫名其妙的所谓作家的一本书名,文艺矫情死人的那个,就是,悲伤逆流成河。不是为故事里的人故事里的事悲伤,而是为那个写故事的人,那些写故事的人。
多年前,还在南京念书的时候,在南京写故事的苏童,曾经是我的偶像,个人尤其中意的是,他所编的那个叫做《我的帝王生涯》的故事里,纵横捭阖的想象和叙述。
那个时候,走在节奏沉静缓慢的南京街头,迎面碰见一个个貌似都以对未来没有任何预算的恬淡心情生活的南京人时,正热衷于东编西抄地“搞创作”的我,常常会想,人群中会不会就有那个据说浓眉大眼、有点虎头虎脑、却写得一手艳丽诡异文字的我的偶像?
到底也没有碰上过偶像,偶像的文字倒是隔三岔五就能碰上,可是却一次比一次地让我失望了。尤其是三年前那个叫做《碧奴》的故事,失败得无以复加。苏童说他写的是“对苦难和生存的认识”,可字里行间那些貌似天马行空的马人、鹿人、亡灵变成的青蛙,骨子里其实虚弱得完全不知所云,“碧奴”那会流泪的乳房里流出的,在我看来其实都是鳄鱼的眼泪。
《河岸》同样让人失望。
首先是,“器”没意思。固然还是典型的苏童式水准的叙述,固然一如既往的流畅,可是,这种一味靠情节推动的“流畅”,毕竟没什么意思,几乎没有一句经得起回味。个人其实并不懂怎样就叫做“文字技巧”,只是觉得,语言无味这件事,并非苏童一个人如此,而是几乎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的通病:我们曾经有过自成体系的、绝对“审美”的语言,可自从毅然决然地呼喊着“文学革命”的旗号与之决裂后,似乎至今还没有形成新的足以表达自身审美经验的文字体系。苏童们的叙述,当年之所以轰动之所以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着迷,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那种借自拉美文学的叙述方式当时看起来比较新鲜而已。
然后是,“道”更没意思。仍然不过是陈旧的、老一套的“诉苦模式”,说白了其实就跟当年解放区文学的那套思路、价值观毫无二致,区别仅仅就是,谁在诉苦、又是诉谁的苦而已。就这个角度而言,其价值和成就,或者还不及如今的很多肥皂剧。很多肥皂剧到底还有不乏客观地还原了普通人的色彩,没有被敌意、仇恨或种种灰色情绪所支配,而我们的“诉苦文学”,其实简约、粗暴地处理了自己的社会记忆和生活世界的复杂性,就算曾经有意思过,诉说了几十年也变得没意思了。
坊间有个多少有些玩笑色彩的说法,苏童和当年跟他差不多同时成名的洪峰、余华、马原、格非,被并称为“南帝北丐东邪西毒中神通”。可是,这样的戏说其实太抬举了他们,在金庸的小说里,那五个家伙是何等样人啊,个个都是一代大宗师,苏童们何以克当?搁在中国文学和世界文学的“经纬线”里,别说是“乾坤五绝”了,苏童们连“全真七子”都配不大起,说是赵志敬尹志平李志常之辈或者差强人意一些。
据说,在苏童起居室的屋顶上,张贴着两幅一模一样的美国性感女星的黑白照片,既像是梦露,又像是赫本,还像麦当娜。按照知名评论家王干貌似“诗意”的说法,“这位俏丽佳人以她优雅的容颜笼罩了苏童的天空,笼罩了苏童的睡眠,她阅览着苏童从左边翻身到右边又从右边翻身到左边的过程,聆听着苏童在梦中喃喃呓语和梦魇的恐怖哭声,也许,当苏童与她对视时,小说便在刹那间诞生了。”不知道如今的苏童是不是还在起居室里张贴着那样的照片,如果还贴着的话,个人建议还是取下来吧,换成出塞昭君或者醉酒贵妃多对视对视,或者可以诞生好一些的小说也未可知。
在南京的婚宴上,新郎朋友在我们这桌敬酒时,说到动情处竟忽然泪流满面,兄弟们,不容易啊坐到一起,多少年才坐一次啊。一哥们接口说,是啊是啊,以后性生活就有保证啦,不用多少年才做一次啦,瞧你激动得那小样儿……
诚哉斯言。说到底,我们大致都会过上性生活有保证的日子,不用再担心多少年才做一次的问题。让人疑惑的是,我们的中国当代文学呢?貌似自几十年前被拉美文学做过一次之后就再没做过了,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相对稳定的、至少隔三差五高潮一回的日子呢?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3:36:1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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