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 Profundis《"我從深處向你求告."》

每天早晨起來，在寒意未散的晨光中，一杯水，一本書，一張朝窗的木桌.三天便走完作者逾兩年的心路歷程 卻已然好像奔波勞苦而疲憊不堪.

De Profundis.

奧斯卡王爾德給這封寫自獄中的給他情人波西的長信起了這么個拉丁文名字 翻譯過來是Out of the depth "從深處" 為的是照映圣經詩篇中的那一句"耶和華 我從深處向你求告". 有本中文譯本的翻譯我很喜歡 叫做"自深深處". 既點題 又不失浪漫.

雖說題目出自圣經 卻與宗教并無太大關聯; 就好像他在信中長談基督 卻并無任何信仰色彩. 是一封書寫于水深火熱之中的長信. 字字句句 都是他靈魂的殘片 和著血淚 一并從心底剝離 呈于紙上 歷歷在目.

奧斯卡 王爾德 一個曾在英國受萬人矚目 光無盡的風流才子 才華橫溢卻玩世不恭的藝術家 一夜之間身敗名裂 破產 入獄 受人恥笑. 從人生的最高峰跌入谷底 他在鐵窗中除了他的靈魂 一無所有. 在只有上帝才聽得到的沉默之中 他將所有的情感諸如悲哀 憤怒 恥辱 絕望 痛苦 孤獨和新生的希望 以及他所有關於愛與恨 幸福與哀愁 生活與死亡 宗教與藝術的思考 全都凝華于這么本薄薄的小書當中. 其中的線索紛亂錯雜 自相矛盾 卻無處不散發著他更甚以往的智慧與魅力.

有很長一段時間 波西和王爾德的愛情於我是一段帶有柏拉圖氣息的戀愛. 成年男子和少年 豈不正如古希臘人所描述并嚮往的那樣? 但是好像紐約客的評論所說 一個被寵愛的人和一個無愛的人在一起 往往會發展成危險的關係. 於是 一個貪得無厭地索取 一個毫無保留地給予 這一切與四百年前在韋奇奧宮發生的一幕幕多么相似. 如果說有什麽能給為這場徹頭徹尾都是個悲劇的愛情故事而魂不守舍的人們一點慰藉的話 那便是 縱使波西"愛"的能力有多么貧乏 以他的標準來衡量的話 他是的的確確愛過王爾德的.

我不禁要因作為一個愛人的王爾德而感到驚嘆. 這一方面他是完美的. 他給予 接納 容忍 并深愛著這個少年. 像信中所述的 波西揮霍他的錢財 占據他的時間 并對他心無絲毫體恤 但他一再下定決心與波西分手 卻還是由於心軟而讓少年繼續霸占他的生命. 但只是作為一個愛人. 他不是一個理想的丈夫. 遠遠不是.

我因作為一個藝術家的王爾德而感到驚嘆. 我不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時後面的修飾是什麽 但我想若是為他冠上"作家"或是"文學家"的頭銜 都不免太過狹隘. 他是一個藝術家. 在獄中 作為藝術家的他把基督描述成了一位詩人. 雖說有些駭人聽聞 可自他的一番闡釋過後 這甚至不失為一個好的解釋. 他的浪漫轉化為基督的浪漫 他的詩性轉變成基督的詩性 他對常規的蔑視也成為了基督對於人類靈魂的珍視.

儘管這么說大概會被王爾德嗤之以鼻吧: 這本書是***德水準極高的書. 我透過那些飽含悲傷卻仍然不失他一貫華彩的句段 看到紙張背後這么一個偉大的靈魂. "I must forgive you..."他寫道 "...for my own good I must forgive you." 入獄之前 他對自己説 "At all costs I must keep Love in my heart. If I go into prison without Love what will become of my Soul?"

在鐵窗中的沉靜思考給他了更甚以往的智慧. 他知道了愛的可貴和唯一. 他說 "Nobody is worthy to be loved."這就是為什麽基督的愛如此偉大. 從最初的自負竟到這樣的謙卑 他所經歷的苦痛可窺見一斑.

恨使人盲目. "Hate will destroy everything but itself."我為這句話擊掌叫好.

他知道了悲傷的美. 在信的結尾 他這樣寫道: "You came to me to learn the Pleasure of Life and the Pleasure of Art. Perhaps I am chosen to teach you something much more wonderful the meaning of Sorrow and its beauty."

因極度悲傷而變得隱忍 極度寂寞因而釋懷. 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樣 在肉體被處置於無窮低下之時 他的靈魂得到了至高的升華. 這本100來頁的小書 一封真摯懇切的長信 是一曲關於靈魂的最美妙的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