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流感威胁全球。现在人们发现这个说法不准确,应该不是吃猪肉引起的,因为在不吃猪肉的伊斯兰国家和信封犹太教的以色列,也发现了这流感的病例,我们不禁要问,当这种问题袭来的时候,丧钟为谁而鸣?
但是根据初步估计,流感虽然不经吃猪肉传播,但和养猪方法有关系,虽然这个假设还有待验证。人们怀疑病毒最初来自墨西哥一家臭气熏天的养猪场。在一个小小的地方,养上很多头猪,不出问题才怪。如果猪是放养,是不会有这些问题的。这让我回想起2003年我翻译的《老谋深算》一书来。此书中安妮·普鲁花了好大劲,通过 一个名叫老艾斯(Ace)的人,表达对工业化养殖(industrial farming)的极端反感。此书后被美国文学研究会和人民文学出版社授与年度最佳外国文学奖(美国),但人民文学出版社也没有做过什么宣传,出版后没有引起应有的反响,如猪沉大海。反倒是安妮·普鲁的《断臂山》,因同名电影的缘故,为众多读者所知。
我觉得这《老谋深算》才是安妮最好的作品。当然作为译者,我肯定有偏见,但这作品是最具普鲁风格的作品。普鲁以前读过博士,后来没有读完,但是学会了 其研究方法。她不喜欢写自己熟悉的话题,她嫌写自己的小我乏味无聊,她喜欢通过人文和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深入了解一个陌生的现象,一个话题。因此她写的”工业化养猪场”带来的各种健康问题,也只有一个作家才能想到。而卫生、养殖、屠宰、流通、消费各个环节的人,都只能局限于自己各自的领域和视野,无法四 通八达地看到问题的相互关联,也缺乏必要的预见性。
普鲁在作品中的倾向性非常明显。她安排主人公鲍勃·道乐最后留在他来给养猪场选址的地方,被这里的风土人情所同化,而不是让工业化养猪场代 表的工业养殖来征服俄克拉荷马-德克萨斯交界处的那片长条地。你可以说这是一个作家对过去的留恋,和过度浪漫的幻想,可是及至猪流感气势汹汹席卷全球的时候,你才意识到她的远虑,如何迅速发展成为全人类的近忧。
现在很多专家学者呼吁农村土地灵活使用,国家政策也逐渐向这方面倾斜。以后像《老谋深算》中所说的那种“环球猪肉皮”公司下乡寻地开发“工业化农业”的情形势必会越来越多,还不知 道接下来又没有鸭流感,鹅流感出来?圣经《出埃及记》曾记载,埃及法老心肠忤逆, “硬着心肠”,上帝见它屡教不改,先后降下七灾,法老才转悔。人类历经疯牛病、禽流感、SARS、猪流感,我们是不是也是硬着心肠,在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从接连不断的古怪病症上看,大自然大概是在变着法子在报复我们。
工业或商业开发造成了很多这类问题的产生。工业模式来自西方发达国家,他们自己都在反思这类发展存在的各种问题。美国公共广播电台最近报道:印度早些年,曾借鉴美国的灌溉和农业技术,开发印度的“绿色农业”,灌溉、施肥,果然产量大幅度提高。但是过了一些年,印度人发现”绿色农业”一点都不绿色,因为地下水水位逐年下降,施化肥把土地害得胃口越来越大,如同吸毒,长此以往,入不敷出。一代人的绿色农业,变成了下一代人的噩梦。
有很多科学界人士在科学的幌子下为各样的开发鸣锣开道,只是专家意见可能只“专”一个领域,看不到一个改变可能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哥伦比亚教授Mark Taylor 2009年4月27日发了一篇关于大学教育的文章,其中就举了个例子,他说社会问题,如水资源的问题,其实真正研究起来,要想根本解决问题,那么一个水利项目得“将人文、艺术、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得人都叫过来,得有 医学、法学、商业、工程、社工、神学、建筑等学科的专家的参与 。”(A Water program would bring together people in the humanities arts social and natural sciences with representatives from professional schools like medicine law business engineering social work theology and architecture.)不能由靠某个领域少数专家说了算,不然他们只看树木不顾森林,大众以后要吃亏。更不能任由官员经济挂帅,为了发展不顾一切。
目前,人文关怀在社会发展中比较边缘化,我倒觉得不应该忽略人文学者和作家的声音。需要安妮·普鲁《老谋深算》式的通盘考虑。文学干预社会不是什么稀奇事,小说《屠场》就改变了美国食品安全的立法。像安妮·普鲁那样,一些作家如果心存关怀,会观察到一个小小的变更对人生活的深刻改变。经济学家或许会说昆明蝴蝶翅膀的振动引起了东京的风暴,至于其所以然,其过程,描述起来反倒是一些作家的长项。
在美国,一些地方社区对抗工业化开发的抗争始终在进行,多半理由甚至不像“环境破坏”那么直接,而是“生活方式”被破坏。比如笔者以前所在的西弗吉尼亚亨廷顿市,当地市议会和市民坚决反对在市内建一大型购物城,结果该购物城挪了地方。 后来又反对高速公路途径本市,高速公路有趣地到了这个城市的时候绕了个小弯。因为这城市的人不怎么喜欢繁华带来的喧闹。以前在纽约一个小镇马龙镇旅游,当地人居然连沃尔玛也给抵制跑了,因为沃尔玛 以来,本来是小镇生计的那些“爸爸妈妈”小店就全完了,那么人们记忆中的小镇也就没有了,大家就只好全去给沃尔玛打工。
工业化农业的问题性质更严重,它会破坏自然景观的问题,也会改造人文景观。大型养猪场会使得四周臭气熏天,甚至侵入到地下水,影响方圆无数里 人们生活的改变,而且这些开发会更加深入地破坏一个地方古朴的民风。这一点已经在各式各样的旅游开发中一览无余。李浔阳说某旅游地刚开始开发的时候,农民招待游客,让游客“鸡你随便去抓,看中哪只是那只”,人一多,农民也学坏了,开始哄抬物价了。
读者可能也已经注意到,国内几家偏僻寺庙,已经被温泉洗浴之类商家包围,好在寺庙的抗议,还能引起广泛的共鸣,如果有一天,农村一亩三分地被人占据,做成臭气熏天的工业化农场,那么这广袤的大地上,恐怕就只有去少数一些景点,人挤人看青山绿水了。
《老谋深算》中,总部在东京的“环球猪肉皮公司”派鲍勃·道乐出发之前,公司叫他低调,瞒着自己来寻地、征地的实际意图,就说是来考察。这些大公司知道它们的进入,会对本地人生活造成的深远影响,所以都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十分低调,及至站稳脚跟,做大了,掌握了话语权,就由不得当地农民、牧民,甚至当地***怎么想了。
《老谋深算》里老艾斯是个老牛仔,但是他以前做过石油,有的是钱,财大气粗,有实力与跨国公司抗衡。农村的开发如果农民利益受侵害,他们没有经济后盾,也没有多少话语权,纯属弱势,谁能为之请命?等他们农民赖以寄托安全感的小块土地一点点蚕食,谁去为这些土地奔走呼号?
另外一个同样值得担忧的问题是,如果不去开发,不允许流通,我们站着说话不腰痛,那些进城求职无门,在家又只有受穷的农民,其长久生计又将如何? 这确实是个矛盾。不是说现状必须维持,而是说如果要改的话,不应该只考虑“科学发展观”,也要考虑“人文发展观”,就像普鲁那篇田园牧歌式小说所要阐述的那样。
或许有第三种模式,那就是用生态的、自然的方法去开发农业。我有一友在上海,原本和我一样来自农村,所以始终有一种农业情怀,以前常和我探讨生态农场的话题,我们两个比较互补:我只说不做,他只做不说。做生意有了一定积累后,他最近在苏南一农村买下了大片农地,按照天然方式开始养殖。最近他还给我寄来了一些 他的茶场产的一些新茶来,其味很是优美。他甚至嘱托我泡茶后的茶叶不要扔掉,炒鸡蛋很好吃。
我在异乡吃着茶叶炒鸡蛋,遥祝他的事业发展壮大。安妮·普鲁在书首把书献给她的一个朋友,“愿她所有的鸡,都是草原鸡。”我将此文献给这位为了生态农业而努力的朋友,愿他养的所有猪,都是生态猪。
《老谋深算》摘录(黑体为笔者所加):
…
“你见过他那些文身了吗?哇-咳!哇-咳!”
“你咳成这鬼样子干吗不开点咳嗽糖浆吃吃?还有,要是吃菠萝舌头会肿,你就别再吃了。”
“这都是你们长条地养猪场害的。我在墨菲农场运猪粪。这咳嗽是职业病。上周我下岗了,所以现在好转了。”吉姆·斯肯恩站起来,重又回到餐台那边,这回没拿炸菠萝圈了,而是取了些清淡的通心面和奶酪。
艾斯•克劳彻又把毒毒的目光盯在鲍勃身上。
“道乐先生,大公司的养猪场害得人咳嗽得厉害。还有,吉姆·斯肯恩扔猪粪进去的化粪池影响了地下水位,肯定渗到奥格拉拉了。”
鲍勃想到了环球猪肉皮公司的宣传手册,回答说,“我看书上说,化粪池里面都铺了密封的塑料,定期清空,肥料都散到田地里,让土更肥啊。”
老人干巴巴地笑了。“小子,人造的塑料哪有不渗漏的道理?至于撒粪肥在田里,我看田地里的粪也忒多了点,无处不在,看了都害怕。如果只有一点点粪那倒不打紧,但现在是年复一年这么堆下去,都一英尺厚了,那多余的氮总该有个去处啊。如果你觉得化粪池和排气扇都发出臭味的话,等哪天你到刚撒了猪粪的田里去呼吸呼吸。那氨气能把你眼珠子都能呛出来。你的头发都会掉。把化粪池盖起来,或者充充中和的气体,就不会这么臭,但这都要花钱。干脆让它们原封不动,这样还省钱。州***也不怎么管。”
“但是养猪场给当地人带来了工作机会啊。我是说,这里的工作机会并不多,所以这也很重要。会不会对经济等方面有利呢?斯肯恩先生过去就给他们工作。”
“哎,我说鲍勃,你是不了解生活真相。养猪场能创造几个工作?还是最低工资的。他们是三班倒,但是现在什么都自动化了,电脑控制了。大公司也不从本地采购。他们向全球市场集中进行大宗采购,用卡车运进来。生意不错。养猪场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好像能给地方开辟财路,所以地方上某些人巴不得他们进来。还给他们减税。一开始他们的猪还只有八千头,一不留神就到五万头了。塔尔萨的水源被他们给污染了。他们还把北卡罗莱纳州的河流给败坏了。还在俄克拉荷马胡作非为,最近俄克拉荷马定了些规矩,他们才开始收敛。所以他们开始到得克萨斯长条地来了。你想这些个养猪场对长条地的乡亲们有啥好处?”
“我不知道,”鲍勃说道,他想风车工对养猪场的怨恨已经积聚好久了。他私下里决定去实地参观参观养猪场,看看到底是什么这么招人厌。
吉姆·斯肯恩端着他的通心面和奶酪,走回到桌子。他还是抵挡不住菠萝的诱惑,所以在面条上面,依然有一个菠萝圈。“哎呀,艾斯又溜出来啦!”他对鲍勃说。“他住在养猪场那边。”
确实如此。艾斯的眼睛总是闪闪发光,就像见了猎物的狼。他的声音又高起来:“养猪场把这地方搞得没法住人,就像到处都埋了地雷似的。大公司有啥权利跑到长条地来,把祖祖辈辈在这边扎根的人害得这么惨?”
艾斯,他们在这儿不假,但也不能就这么赶走吧。人也有权利做生意的呀。” 吉姆·斯肯恩从菠萝圈上切了一片,冲鲍勃眨了眨眼睛。
“这也得有个限度。这该说到牡豆兄弟讲的‘道德地形’。过去哪里有什么养猪场?或许有五、六十个农民、牧民自家养几条猪,还是用老式方法。每家都从本地进货。孩子在本地上学。乡亲们一起跳舞吃饭。有钱存本地银行,让本地区富起来。”
“小农场的猪就不臭吗?”鲍勃问,他觉得自己又占了一分优势。
那老人狠狠盯了他一眼,把鲍勃看得不敢再说了。“当然,但是,它们分布得广,而且在外面跑。这气味和大规模圈养的猪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要是有一群猪在草地上吃东西,被你开车遇见了,你是不会闻到什么味道的。你开车经过养猪场看看 —— 臭不死你!养猪场嘛,就是一大批被圈养的动物。有健康方面的问题。我兄弟泰特尔就住在养猪场下风头,那臭味,熏得他都害了病。谢特尔家住在养猪场边上,一家人都住院了。你再看看吉姆·斯肯恩,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阿门!哇-咳!哇-咳!” 吉姆·斯肯恩回应道。
“头痛,嗓子痛,头晕。这些猪都是猛灌抗生素和生长激素长大的。你吃那猪肉,这些药就会钻到你身上。细菌和病毒都适应了抗生素,总有一天,我们得了病用抗生素就不管用了。”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3:32:36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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