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35公里诗一般的文字,宛如圣徒走入了自己的信仰。它的文字在真实与幻觉中摇曳,有色彩,有气味,有光感,把我带入到梦境般唯美而又充满忧伤的世界。
读着读着,我就不知道自己是徜徉在他的文字中还是游走在梦境里了。我是带着一颗虔诚的心,珍藏起这些文字的,它渲染了我的梦,生命,在这一刻发出闪耀的光,完成了一次华丽的绽放!
榉林园
M 的北海岸,有一条遭遗弃的老狗,它沿着海边流浪,每走两步,便停下来喘息半天,我中午在那里吃饭的时候,它走到我身边,头搁在椅上,眼睛望着我,不出声,也不摇尾巴,我给它一点食物,它用鼻
子嗅一嗅,便转身走掉了。
人更多的时候,需要寂静,寂静是万物的默契。榉林园有数不清的小路,我已经记不清哪些是我走过的。路是大地的神经,越是细小的越敏感,小路的尽头往往是一棵形状怪异的大树,一丛野花,一个能望见南海的山头,有时候,什么也不是,它突然就终止了。有一些人就是这样,他走路,怀着某种期待,然而有一天,他突然对自己说,就到这里吧,于是停下来,他并没有疲倦,也没有绝望,只是想停止,或者顺着原路返回。很多次,我站在那里,耳朵里充满簌簌下落的声音,那不是树叶,不是天籁,很多声音,并不属于什么东西,你听到了,心里欢喜,这就够了。晚秋的时候,橘红的山毛榉树叶映着星星点点的天,天是那种蛊惑的蓝。很多时候,人们说,蓝色的天再也看不见了,其实并不是这样,天最蓝的时候,人几乎有一种羞愧难当的感觉。
九八年,是我留在Q 的最后一年,那年,我异常迷恋格里高利素歌,每天傍晚都在榉林园一直听到山下亮起灯火,沿着山路下山,冬季的月亮像那些素歌一样,清冷洁净又遥远,我从声音和记忆中体味悲伤,人的悲伤,怎么和月亮相比。
端午节
一面巨大的牛皮鼓,埋在地下,当它被敲响,听不见声音,空气在震动,光线像水波一样颤抖,天气已经很热了,田野这样寂静,布谷鸟也停止鸣叫,一些事情就要发生,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当夜幕降临,你的心会因此空洞而悲凉。采艾子的队伍经过村口,满村都是苦清的味道。我们的村子死去多年了,每年我都是站在麦子地的西面,匆匆看它一眼,那些没有树的房子,就像没有睫毛的眼睛,送盘缠的人披着白布衫列队而行,异乡人停下脚步,这是乡愁泯灭了的年代,喝完了苦艾酒,梵高这样悲伤,他割掉了自己的耳朵,我把眼泪抹到芦苇的叶子上面。
过年
傍晚,彤云不展,满目枯茅的田野,爆竹一声紧过一声,香火的气味久久不散,寒风中的喜庆色彩就像屋墙上一抹惨淡的红。男人在暮色里跪下来,招呼逝去人的名字,那时想,一些幸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饱含了火药、猪肉和黄草纸的味道,浑浊、粘稠,又伟大,被冬天储藏,被无数乏味的日子熏烤,用麦草、艾香的淡烟,用那些烟火的泪水浸泡,然而它很快被春天冲淡,爆竹的碎屑要过半个月才会被人扫掉,但快乐一眨眼就没了。
清明
三十年前我是个孤僻的孩子,需要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偷享快乐。那天清早,我离开村子,听到有哭泣声从天空坠落,心里充满凄惑的滋味,我看到精灵们列队远行,像云雀那样一耸一耸地飞入天际,我看到温暖的露水和善良的植物,我有二十只雪白的兔子和二十只雪白的鹅,它们靠露水和草叶为生。在小树林的草地上,一个掉队的精灵愁苦地数着脚指头,我用兔子和鹅把它围在中间,我那么想拥有一个精灵,在我即将捉住它的一瞬,细密的雨丝突然间扯满天地。一种藏青色的气味弥漫了世界,村子里响起了锣鼓声,大人玩的秋千搭好了,我玩过各种各样的秋千,秋千是飞翔的工具,在夜里,人群散去以后,一个人,身体飞起来,一股暖流一直流到脚尖,在无人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我曾想自己就是一个精灵。
春分
我母亲是个天生的占梦师,每次我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梦讲给她听,她都掰着手指头给我算,最终的结果往往是,我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不准出门。我家有四间黑洞洞的屋子,其中三间各有一个地窖,说死了你也不会相信,其中一个地窖里,存放着一颗流星。那是一块蜂窝状的石头,一天深夜,我亲眼看见它拖着长长的尾巴坠落到村西的麦田。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在齐腰深的麦地里翻找,大人站在村口朝我望,其中一个人对母亲说,你的儿子确确实实是呆了。那天,白昼和夜晚一样长,我趴在西墙上望西岭大道,墨绿色的卡车遮着帆布呼啸而过,时间缓慢得让我昏昏欲睡,在傍晚即将到来的时候,我翻过西墙,来到田野,到处是麦子,荠菜和苦青稞,那种清越的气味让我迷醉,我感觉很多幸福正从天空降落,像雨滴、像雪花、像飞机上遗落的包裹,像坠落的流星,关于流星,我那早逝的外婆曾这样说,那满天的星星,就像你衣服的扣子,不管多么结实,早晚有一天,它们会一颗一颗掉下来。
小满
母亲说,那些飘忽不定的风里面裹着的妖气可以装满一座坟茔,你要非常小心地躲着它们,如果你看见它们打旋,就朝它们吐口水,要不停地吐,就是把舌头吐干了也不要停。那是四月中的天气,田野里是望不到边的麦子,我每天都在麦子地里找云雀的窝,但多数时间只看见空的草窠,云雀的叫声垂落天际。我总是想,有一天,我沿着那些草岸行走,风又干又热,草沿着我的裤管生长,一百万虫子在旁边浩浩荡荡地跟着。我经过村庄,坟地,去追赶那些冒失的旋风,我用鞭子、石头、唾沫和野火,用舅妈的《圣经》和眼泪,用我家地窖里沾满灰尘的书籍去揭穿这些妖气,我亲手捉住旋风里包裹的精灵,把它们放到云雀空落而精致的窝里面,看它们睡觉、争吵、抢夺虫子。或者,我躺在旁边,透过摇摇晃晃的麦穗,看北半球那片摄人心魄的天空,看久了,就有眼泪盈满眼眶,我需要翻个身把它们一股脑倒出来。那些深邃的蓝色,其实亮得刺眼,我常有眼睛突然失明了的感觉
,眼睛失明的时候,蓝色就变成声音,就像有人在宽阔的湖面上凿冰,发出惴、惴、惴的声音,那时候我想,如果有什么东西在天上飞过,不管是一架飞机、一只飞船、一辆脱离了地球的卡车,还是云雀、大雁、或者飞行的虫子,如果愿意带上我,我就远远地跟它们去吧。四月的夜晚,田野里有一种声音,像一个人捂着鼻子嗡了一声然后带着这个声音迅速地跑远。这个令人心痛的世界,用一些简单的秘密让我彻夜难眠,我听到谷子蟋蟋簌簌生长,麦子在抽穗,大地像狂奔的马车那样颠簸、我看见一片粗大的树桩,它们时而像棉花那样绵绵地膨胀,时而像坚硬的石头那样顶住我的后背。母亲用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父亲请来了乡村医生,他们把药水和巫术一起推进我的血管,我的外祖母,那个一天到晚总是大惊小怪的小脚女人,用她尖细又虔诚的声音向死去多年的外祖父苦苦地祷告:“老头啊,如果小雨真的撞见什么脏东西了,你就叫这只鸡蛋从镜子上站起来吧。”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3:29:1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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