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腥》：民国乱世的魔幻还原（储劲松）

《腥》：民国乱世的魔幻还原

文 / 储劲松

死鬼鸟在唐镇上空乌压压地盘旋，画师宋柯和挖墓人三癞子身上尸臭的刺鼻腥味在镇子的各个角落弥漫，毒蛇领受蛊女的密旨一再制造着骇人听闻的死亡……民国末年的唐镇，***勾结，贪腐横行，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诡异的末日气氛罩在每一个居民的心头。读李西闽的小说《腥》，心总是拎得紧紧的，攥着书的手在不停地冒汗，整个人却又像是中了蛊毒的宋柯和游武强，情不自禁地往作家布设的黑森林里钻。《腥》的确写得很恐怖，但这种恐怖与一些所谓惊悚小说竭力渲染表面上或者说情节、画面上的血腥有所不同。李西闽把恐怖的分寸拿捏得较好，《腥》里的恐怖更多的是骨子里的阴气逼人。

因而，我对有人把《腥》划归惊悚小说之列不敢苟同。我以为，与其强调其惊悚，不如探究其魔幻。李西闽是否借鉴了西方作家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我不得而知，但《腥》让我很自然地想起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帕拉莫》、马利奥·略萨的《城市与狗》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它的文本也的确具有魔幻现实主义作品的一些鲜明特征，也即“神奇怪诞的幻景，使整个画面呈现出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的风格”。按照我的理解，李西闽是把唐镇作为民国乱世的一个典型缩略图，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书写和还原乱世里卑微如草、如狗的民众悲凉的命运和惨淡的人生。

民国三十五年农历四月十八，画师宋柯来到僻陋的唐镇，他是被镇长专门请到镇子里去给死人画像的。《腥》的开场貌似平静，然而却让人隐约感到不安。宋柯身上令人作呕的腥味越来越浓，唐镇的死亡气氛也越来越浓。亡灵半夜与人对话，蛊女在集市上和黑森林里出没，画师在给死人画像，挖墓人不停地挖墓，偷情的美妇沈文绣被族人“沉猪笼”，镇子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中蛊惨死，活着的人也无法逃避死神的追赶，活得苟且凄惶……唐镇，民国，天塌地陷，一如《百年孤独》里的马贡多小镇。那些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枝枝节节，无一不具有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强烈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事实上，也正如马贡多镇一样，唐镇的所有居民——画师宋柯、挖墓人三癞子、寡妇余花裤、棺材店老板张少冰、屠户郑马水、复仇者游武强、保安队长猪牯、饭店老板娘胡二嫂、逍遥馆妓女杨飞蛾和春香，镇子上所有地位卑微的人，以及镇长、乡绅这些“贵人”，身处民国乱世的风雨飘摇之中，无一不活得灰头土脸、心惊胆颤，活得孤独无依、“腥”臭难闻。命中注定，末日的唐镇要在腥味里灭亡。

“腥”是小说的名字，更是小说的魂魄，这种气味从头到尾一直充斥在《腥》当中。有“命名癖”者，因此断言这是一部“腥味小说”，或者说是一部“以气味为主角的神秘小说”，对此说法我同样不能接受。因为，“腥”其实是一种指向十分明显的象征：民国已经腐朽到了腐烂，已经散发出尸体的气息。

李西闽的小说我读过一些，实话说，之前的《狗岁月》等等，给我的印象都不是很深。但作为《唐镇三部曲》第一部的《腥》，其缜密的构思、丰瞻的想象、踏实的文字、深藏的寓意，终于让我领略到了他的写作气象和抱负。《腥》或许只是唐镇的冰山一角，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