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就是从庸常中跳出来,跃进一个平行宇宙。它和现实之间,隔着空气。它失去重量,所以占据天空。
文学的价值,不在于一等一地描摹事物,或者机械复制现实,这些努力在上个世纪之前,已经走入了陈词滥调。现实主义的泛滥,曾经粉碎了很多奇思妙想,仅仅因为它们“没有反映现实”,而卡尔维诺所告诉我们的,正是文学所做的“现在应该摆在什么位置上”,“将来应该摆在什么位置上”的其他努力。
卡尔维诺援引了很多关于“轻”的例子,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卡夫卡的飞桶,没有钱买煤的骑士,骑着飞桶到处旅行,“老板娘解下围裙像轰赶苍蝇那样轰赶他”。于是这个在现实世界里并不存在的飞桶,有了自己独立的价值,变成了一种可以填满任何隐喻的“空桶”,“从而使意义附着在没有重量的词语上时,变得像词语那么轻微”,并且“作者的这种构思可以让我们产生永无止境的联想”。
卡尔维诺自己也在做着这样的尝试。科希莫爬到树上,成为“树上的男爵”,永不下地,因为他“热爱天空”,最后乘着气球飘走。我们不能一厢情愿地从中发掘出什么对“xx的深刻反映”、“对xx的无情揭露”,这些都没有,有的是“无”,是“轻”,是对一切可以用以隐喻的事物的隐喻。逃到树上,这本身就是一种寓言,是对传统文学的反叛。看,我在这儿又给科希莫上树找了个理由。任何伟大的作家的作品,我们都能为其找到无数个注脚,我们喜欢把其中的意象,套到所有能够套用的现象上去。
卡尔维诺从童话和寓言故事里寻找养分,创造自己的寓言。那些故事里有“敏捷的智慧”,可以逃避“生活的厄运”,而不是让生活变得更沉重。很多人误解这是逃避生活本身,但作者说:“我不是说要逃避到幻想与非理性的世界中去,而是说我应该改变方法,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这种轻,不是避实就虚的虚无主义,不是脱离了一时一地一景就死亡的滞重感,而是那种“应该轻得像鸟,而不是像羽毛”的睿智的轻盈。
由此看来,即使是轻,也不可以轻的肆无忌惮,对于现实,虽然拒绝正面观察,但却不拒绝与之共处。在寻求逃离现实重量的时候,我们应该看到自己正飞向何处。飞翔的时候,要像杀死美杜莎的英雄柏尔修斯那样,把“妖魔的头带在身边,甚至作为负荷背在肩上”,在遇到“只配化为石头人的对手”的时候,再把那颗头颅拿出来,让你的敌人化为沉甸甸的“石头”。
2009.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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