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坐在墙边的石阶上荡着双脚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塞壬——又或者说,是因为我手里正捧着她的那本《下落不明的生活》所以才会想起她?
那时我正在广州体育中心地铁站的A出口,工商行政大楼的通道上,下雨,行人收伞进来,撑伞出去;没有伞的,焦灼、无奈,又或者又那么一丝情调地等着。他们和她们,穿着各色的衣服。我尤其喜欢看女孩、女人们,她们的丝袜和或肥或瘦的腿,她们或高或低的鞋跟——我真***。可我还是会继续看她们的上身,胸围、衣领的高低,耳环、以及嘴角翘起的角度——还有她们的头发,是干燥还是湿润,它们会散发出不同的气息。
我可以保证在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我这么无聊同时有情调。
吃一口苹果,看几行字。旁边的地摊小贩倏地起身,抱着家当往外探头,同伴就紧张地问:是不是他们来了?也有小伙子我在身前徘徊,禁不住瞟我,带有猎奇的眼光。其实世界很奇妙,眼前的这些画面拆卸开来,可以拥有万千的细节,它们可以在时空中错乱穿插、重叠,影影绰绰,迷糊人眼和人心。但若没有一米之外的夏雨,一切都谈不上。雨幕把视界框起来,封闭成一个自我想象的空间,然后,雨声开始一梭子一梭子地拍撒进来,时重时轻,时急时缓,但是永不间断。这样,思绪才能延续,回忆才会像放电影一样,回放在大脑的屏幕上。
据说,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在村口的石拱桥上,我就是像当日那样,坐在桥沿上,荡着双脚等我的两个哥哥。他们说去找牛,怕牛走得太远了,叫我不要走开。于是我就坐下开始荡。石桥漆黑,边上长满青苔,柔软细腻,水汽粘在我的腿肚子上,清凉清凉的。我一向瘦弱,因此从那个时候开始哥哥就叫我“改哥”——“改”在客家话里的意思是小青蛙,就是从蝌蚪到青蛙中间的那个形态。
后来,我等得不耐烦了,就赌气似的荡。再后来,我就掉进河里了。再再后来,据说是邻居家的姐姐用洗衣服的木盆把我扯回来了。其实河水不深,还不到那姐姐的膝盖深呢。
同样是荡着双脚,但中间的时光,竟在刹那间下落不明。在时光中迷失了路的人最是可怜,又最是可爱。像鱼儿,据说它们只有七秒的记忆能力,所以即使整天呆在鱼缸里也不觉得闷。
塞壬。这是一个女妖的名字。但塞壬没有妖气。她身上有一种尖锐的、剑走偏锋的气息,包括她穿着的波西米亚上衣,或者袍子。两周之前,我到长安镇去拜访她,在一家日本寿司店吃过晚餐之后,两人在雨后的长安广场散步。金黄的路灯映照着天边的霓虹,地上的水潭掠过汽车的光影。人少,自然安静。
她说,换了平日,总有漂亮的男生踏着轮滑,从她身边飞快掠过。我大致可以想象那种景象和心情——寂寞的人在广场上被流放,但同时在漫步中驱逐俗世的时光。我也喜欢到城市的广场上去发呆,出神,在悠长的碎步中踏着岁月的节点。失神落魄,有时会被砸在篮筐上的球所击碎,有时会被孩子的一声尖叫欢笑所惊醒。这是老人的心境吗?未必。
塞壬说她和郑小琼不为文联的领导所喜。她们和他是从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高高在上,心灵膨胀,偶尔在黑夜痛惜自己污浊的灵魂;她们活在底层,自娱自乐,常常在黑夜怜惜同类的休眠。虽然,这两者并不能分出高尚与否,一切喜好憎恶,只取决于是否气味相投而已。
塞壬有着薄薄的嘴唇,显得倔强、固执,仿佛她的牙齿时时打算咬破她们。她的笑声尖锐,急促,仿佛浓缩了多年,一气喷出。
豆瓣上有人说她的散文很烂,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无边无际的寂寞。我想,见仁见智,饱满的人多半不会同病相怜,自然也不会激赏她的文字。他们是下落明了的一群,与塞壬无关。
与我也无关。
2009-4-24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3:22:2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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