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在《小团圆》里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热烈得如此寂寞的等待怕也只有她了。
看那封面就知道了,火红的旗袍,凤穿牡丹的图案,热烈燃烧后的灰烬也还是血的颜色,所以她写:“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千回百转,完全幻灭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但那宣传也忒夸张了点儿,“张爱玲最神秘的小说遗稿,浓缩毕生心血的巅峰之作。”如此云云,简直就是自己扇自己耳光。张爱玲最灿烂的作品在25岁之前就已基本完成了,这是共识,何来巅峰?
不过,宣传嘛,都挺夸张的,不夸张还能叫宣传?莞尔一下。
一本《小团圆》,闹得沸反盈天的,说穿了它必将会很快冷却,我们知道,太热的东西不正常,它持续的时间也就势必不长久,况且,热量就那么一点点,喷发过烈,难免短暂。一周前赶时髦看完了《小团圆》,又无意中瞥见大堆大堆的评论,真叫如火如荼。书里惊涛拍岸,书外锣鼓喧天,真有些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意思。
是的,这样的热,我们会在理论和情感上加以排斥和免疫,却在行动上依然忍不住要睁开眼睛去偷窥,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总是犯贱的。
这书里有多少的自传性质,恐怕是我们更为关注的。
说实话,读《小团圆》前面三章,是非常需要耐心的,琐碎、烦杂、情节散漫,无轻无重,像是一块紫色大抹布撕碎了拼凑在一起的(紫色不会给我纯洁之感,污蹋蹋的)。各色人物走马穿行粉墨登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边读边疑心:她是不是太随便、真当成回忆录来写了?
前面部分写宿校生活,家庭背景,写她母亲,一贯的絮叨。有评论说:张爱玲消解了母爱,她爱上的是自己。“她觉得过了童年就没有这样平安过。时间变得悠长,无穷无尽,是个金色的沙漠,浩浩荡荡一无所有,只有嘹亮的音乐,过去未来重门洞开,永生大概只能是这样。”她一辈子想的是,她要还她母亲的钱,多么可悲。这种可悲是否掺杂着某种顾影自怜的卑微情结?从文字里给人的感觉是,她并非只爱自己,是太敏感了,固执得怕受一丁点伤害。
但毕竟,这是一本自叙传小说——终归是小说,管它自叙不自叙。小说必得有小说的样子,所以,后半部分倒也像那么回事。刚好是在书的中间开始,化身为邵之雍的胡兰成出现了。像大多数读者一样,我想她也许要对胡兰成的《今生今世》颠覆些什么,校正些什么,结果却没有,虽然看起来貌合神离。故事还是那些故事,场景依然是那些场景,只是她把那些场景细细地描起来,将那些粗枝大叶勾勒的“也很好”描出了另外一番景致,是凄凄切切的委屈和苦痛,她不好。“那痛苦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一天到晚开着,日夜之间没有一点空隙。一醒过来,它就在枕边,是支手表,走了一夜。”
主人公盛九莉自戕的念头一闪而过,只是“她死了,他也自有一番解释,认为‘也很好’,就又一团祥和之气起来。”他爱的也只是她的部分——她的不俗。这男女的事,貌似说不清,揉过来,捏过去,也终归不过爱与不爱,说不上背叛,这邵某似乎也就觉得理直气壮了。我们都说:可以小庸俗,但不能大***,可这邵之雍偏偏愿意大***,也不要小庸俗。怎么说呢,一种执著、一种悖离?她到底也是个世俗的女人,越怕受伤越要受伤,几番费力思索,精心掂量,到头来也还是灰头土脸,血肉模糊,打落门牙和血吞。
在《小团圆》里,话锋还是那话锋,修辞也还是那修辞,只是笔调更为随意,几乎不讲谋篇、不思布局,许多人批评她小说的匠气或许在这里终于不明显了(它的结构倒是首尾呼应,弄这样一个首位衔接,莫非也是故意在形式上团圆,纸上的?),更多的是信手拈来的成分。一贯的苍凉之后多了一些眷念,冷眼看红尘里平添了对人世的深情,倒也不失为对人世的尊重。谁不渴望爱与被爱呢?她既不是神不是仙,更不是个影子。
“人生的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在这上面点燃成一枝桃花。”《红玫瑰与白玫瑰》里这句被人引得发腻的话,说的也还是她自己。
小团圆,看到这个名字,难免想到“大团圆”,可这个也并不与她相干。这个“小团圆”并不团圆,更像是为了某种终结而画的半个句号。
她爱写擅写月亮,却从不团圆。
在异国他乡寂寂死去的75岁老人,让我无端想起福克纳《先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里的艾米丽,恐怕不只是寂寞。
一本《小团圆》再掀风波,一会儿怀疑将张的地位拔高了,一会儿版权又纠起纷了,吵来吵去,闹剧收场倒不好了。毕竟,一个死去多年之人还要养活一大帮拥趸和非拥趸,也不容易,该住手时还是得住手,鸡飞蛋打,徒没意思。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3:22:02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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