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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每个年代杀死一个浮士德—— 关于运动中的“浮士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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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3: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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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关于“浮士德精神”的形而上的符号

在讨论到“浮士德精神”的绝大多数时候,无论是国内流传的《浮士德》的大多版本的序言,还是国内有关西方文学史乃至德国文学史的教材,包括现今几乎“全能”的几个诸如baidu和google几个主流网站里的相关词条,都默契到可以称得上是和谐统一地用那几个相同的形容词和短语来给它定义,“永不满足”“勇往直前”“不断完善自我”“不断追求真理”等等诸如此类。当然也不排除在有的书面或者网页百科上对此还有除以上一些词汇外的关于“浮士德精神”的补充,比如它所象征的一些消极方面。但总的来看,不难发现,从中国人开始接受西方现代文学教育那时候起,“浮士德精神”作为所谓“永不满足”“勇往直前”“不断完善自我”“不断追求真理”的符号已经深入人心。比如我,从小学时候一本名人名言录上看到的关于歌德的语录,到初中和高中的语文老师口里提及的“浮士德”,它们无非都是在往我刚好留白的意识里强行录入一个“积极进取”“永不满足”的形象。直到此刻在受挫与失望中纠结地读完“真正”的《浮士德》,我的潜意识才终于从那个被统一了的意识的压抑下裸身奔出来,“浮士德精神”真的如“官方解释”那般工整并单纯麽?

首先感谢我的世界文学史老师,她的客观态度以及独立于官方教育的解说给了我这个自我思考“浮士德精神”的机会。否则基于以往被灌输的那个“浮士德精神”,我想从现阶段至很长的一个将来我都不会产生去读《浮士德》原著的意识。

我知道一直以来教育之所以作为教育其实只是因为它扶持统治阶层的功能的存在,不可否认它是一个工具,个人的永远小于社会的。我们从很早以前就被教育要以辩证的观点看问题,如今却在一个被符号化了的“浮士德精神”面前停滞了几百年而被动地陷进了形而上。恰恰是因为把“浮士德精神”片面地定义为诸如“永不满足”“勇往直前”“不断完善自我”“不断追求真理”灌输于全民,是对辅佐统治阶层有利的一个经验。这无疑阻碍了辩证的思考和主观能动性的发挥,那个原著里的极为复杂的浮士德精神被剪切了一小块下来充当了全部。“浮士德精神”在现代人的观念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前孤立并静止的符号。这违背了我们最初被教育的唯物主义辩证法。

那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浮士德精神?不,这当然不是唯一的,歌德原著里的那个浮士德精神也不该被定义为几个特定的词汇永不改变。全面的,而并非那个几个词汇就可以孤立地概括;与时俱进的,而并非永远都只有那一个唯一的符号。浮士德精神作为特定时期的精神产物,放到不同的时代里,在不同时代的人的理解里必定是不尽相同的。我想,理解浮士德精神不但需要把它了解全面,还需要把这精神和我们所处的时代环境联系起来,这才能算得上是客观的不孤立的辩证的理解。

二、浮士德在悲剧中的抉择与浮士德精神

从《浮士德》的悲剧结构上看,五个悲剧象征的五个方面共同构成了一个总的悲剧,缺一不可,因此各个悲剧间的关系是并列的。而这象征的五个方面刚好构成了人生大致的五个方面,由此来看,《浮士德》所传达的是人生本身就是一场悲剧。而浮士德作为悲剧主人公所象征的是全人类,浮士德精神也就象征了全人类的精神,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体系,不仅仅只是所谓的“积极进取”“永不满足”。

书斋生活象征知识的悲剧。歌德生活的年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他一生跨两个世纪,正当欧洲社会大动荡大变革,而他就是一个充满着狂飙突进运动反叛精神的人。浮士德沉在知识海洋的底部意识到这是一场悲剧,而他选择的是冲破这些深重教条的束缚走出去。在文艺复兴过后,欧洲社会一直奉行理性至上的理念,歌德处在新型资产阶级兴起的启蒙时代,在此对“理性至上”中的“理性”进行了一个离经叛道似的颠覆。他对“理性”有了革命性的认识,即“自然理性”,自然在这里也是自由的意思,于是浮士德选择了甩脱旧理性奔向新理性。把“理性”的中心由封闭的人类自我转向外面的世界与自然正是启蒙时期所提倡的“新理性”。浮士德冲破了已经陈旧的沦为教条束缚的毫无现实意义的旧理性,为自己选择一个新的生活,他认识到了知识如果不能用以造福于人反而封锁人内心使人痛苦的话那知识也就不是知识,还不如没有知识。

这种“入世”和反叛的态度让我想到一个半世纪后法国的萨特和他的存在主义。萨特也提出过“没有行动的理想等于没有理想”,这与浮士德对于没有现实意义的知识的否定是一样的。萨特的“介入”观念也和浮士德在知识悲剧中选择的冲出书斋是相似的。还有最核心的一点,浮士德从牢笼一样囚禁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书斋毅然出走选择了外面的世界和事业,是一种冲破束缚的自由自主的人生态度,这与后来萨特提出的“人应该为自己做出选择,应该自主地对自己的生活全权负责”相照应。在我看来,浮士德精神在知识悲剧中的体现,是一种反叛,一种现世责任感,也是一种革命。

浮士德与格雷琴的爱情悲剧并非传统的爱情悲剧里的“不能终成眷属”,浮士德的爱情是复杂并荒唐的。也许在歌德看来,爱情不只是“爱情”,因为爱情作为欲望的载体,必定要遭遇与理智和良知的撞击,而这些冲突偏偏与生俱来无可幸免。那么人类千百年来在这二者择其一中是如何选择的?浮士德在这二元对立的冲突中做出的又是怎样的选择?

浮士德象征的全人类,在经历了“爱情使人丧失理智”的一系列冲动恶果后最终还是忍痛割爱地离开了精神已经崩溃的爱人格雷琴。在爱情中浮士德所丧失的不只是理智,歌德在这里用了一个最坏的后果——丧失道德。可以看出歌德对于爱情具有毁灭一样深重的力量是承认的,因为爱欲出于人类本能;而歌德给浮士德的最后出路却并非同爱人共死,而是绝望过后给了他另一种生活。这里可以看出,歌德在承认本能欲望强大的同时,也主张爱情并非人生的全部,人终究还是要从爱情中走出来进行下一段旅程。爱情之所以为悲剧,是因为它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与理性和良知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冲突。

问题在于浮士德在爱情悲剧里究竟有没有主动做出选择?我想事没有,当发于本性的爱情力量上演到最高潮,它自然而然的压过了理智,这并非浮士德也并非一般人类以理性的思考能做出的选择,因为理性已隐没在本能与欲望的后面。而爱情故事的结局诞生后爱情的恶果开出罪恶的花之后,浮士德被迫与爱人分离,这也并非悲痛欲绝的浮士德本人的自主选择,因为在悲痛达到极致时人的理性是不可能得到充分发挥的。爱情丧失,新生活渐渐显出痕迹,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就像半个世纪后弗洛伊德所谓“人的潜意识与意识的矛盾必将在发展中完成自我的顺应”。人生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只依靠理性就可以解决的,一如爱情,一如悲剧。面对知识悲剧浮士德可以自主的选择丢弃,但在面对爱情悲剧时浮士德无从以理性做出选择,因为人类本能里的一些东西太过坚硬,而命运无从逃离。这里看来,歌德的悲剧思想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定的“不可知论”。这是前面提到的萨特和存在主义所没有继承的东西。

那么浮士德精神在爱情悲剧里究竟有没有体现?如果有,是不是只是一个单一的在重创之后的重振旗鼓?如果没有,是不是只因为浮士德所代表的全人类在爱情面前显露出了人性中以良知沦陷为代价的对欲望的沉迷?

在我看来,浮士德在爱情悲剧的经历中其实自始至终都贯穿着一种精神,那便是“在场感”,既是所谓“活在当下”。我知道“在场感”一词于多数人而言的陌生,它的意义最初在嬉皮士年代最初被,如今作为一种创作理念贯穿于中国70后先锋诗人的诗歌。或许在歌德塑造浮士德的当时,这种“在场”的精神并不十分明显地能体现在浮士德身上,但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从浮士德的爱情观里读到了这种“活在当下”的责任感。既是关注于此时此地,在未知的生活面前,每一秒都该坚决地被经历,而不应赋予繁琐的后果与痛苦的思索来束缚它的存在,这一秒很快就会过去,不容等待,于是经历便是意义。深陷于爱情中的浮士德从来不会用这一秒的时间去思索下一秒的事,因为他懂得对“此时此地”负责,因为他在不计后果地全身心投入于“存在”,经历并赋予它意义,毫不虚无。他经历了爱情与悔恨,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种财富,就算坏的后果,这亦是人生的一种担当。如果说人生注定是悲剧一场,那么此刻我们该做的也就是在这一秒快乐,因为下一秒很可能就不能再快乐了。或许这多少有一点“享乐主义”,但在歌德那个被所谓“理性”的教条和封建束缚了的年代,还有在今天这个XXXXXXXX(这里先不冒着被和谐的危险做讨论,这不是重点)的年代,真实的“存在感”确确实实是反对虚无主义和与社会中浮华伪善实际毫无追求的人群对立的武器。因为“存在”亦是一种责任。

浮士德的政治悲剧象征的是歌德魏玛十年的宫廷生活,在资产阶级改良道路受挫后浮士德选择了追求古典艺术来作为辅佐明君不顺的逃避。以唯美的艺术来作为艰辛复杂的政治失望后的出口是否是个积极的选择?一个人在踌躇满志满腔热血投入于事业过后最终获得力不从心的沮丧与抑郁,于是承认政治是个鱼目混杂且难以应对的战场。于是浮士德和中国古代的抑郁文人一样选择了以沉浸唯美艺术来忘记现世的纷乱,就像忘记一场无可投医的疾病。这却是当时德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政治上的软弱的体现。可是古典美偏偏也是个悲剧。企图通过艺术和美育来改造社会的梦想最终会幻灭。这是歌德对空中楼阁般的古典美的反思,这是歌德对艺术的意义与社会存在之间关系的思索。古希腊的艺术因为其脱离现实的神秘而被盲目的人群一味的追求与膜拜,而真正的艺术难道就是这古典式的被束之高阁的一次逃避?不是这样,浮士德的古典悲剧告诉我们,艺术不该与现实脱离,艺术除了审美功能外还该具有社会功能,这样的艺术才能成为人类精神的美的产物。时代永远在交替从不停息,艺术亦需要革命,而并非形而上的“古典至上”,在时代的洪流中应运而生印刻着时代烙印的艺术才是真正对人类有精神意义的艺术。另一方面,在关于“自由”这一文艺复兴起一直被极度崇拜的中心,浮士德亦在古典的悲剧的历程中体味到了它的无力。以人为中心的自由不该被毫无限制地扩大膨胀,还有许多客观存在的不可抗拒的前提作为限制。而浮士德的人物性格也由刚开始的激进反叛渐渐转变成了和睦理智。歌德在这里对片面追求古典美的否定态度与后来现实主义文学的诞生必定有着一定程度上的联系,而浮士德在经历了古典悲剧之后走向了自然走向了哲学,这无疑又与后来的萨特存在主义中“介入”的观点相契合,萨特还提出过“一个文学家必须是一个哲学家”的观点,而歌德在提早了一个半世纪就已经对艺术与哲学的关系有了深刻的思索。而另一方面关于“自由”的辩证思考却是一个半世纪后的萨特也没能做到的。

那么这个从政治到艺术再到哲学的过程中浮士德身上贯穿着怎样的精神?没错,这首先是我们所熟悉的一个思想者的永不停步的探索精神。另一方面,我想,浮士德精神在这里亦显现出一种与时俱进的责任感,这是一种深沉的时代精神。歌德的一生横跨了两个世纪,时代总在不断的改革里被重建被更替,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也必须深切的基于现实而进行对推动时代发展有积极影响的创作,这才是艺术家的职责,这才是艺术的重要本质。

进入到哲学阶段的浮士德,整个人的精神状况以及思想境界必定会焕然一新。在艺术和美育幻灭的古典悲剧过后浮士德进入了他人生中最后的也是最深刻的哲学阶段。此时的浮士德俨然一个站在高处的悲伤的智者,不再凭着热血与激情闯荡人间,他变得冷静肃穆且带着悲天悯人的气质。从自上而下的政治改良失败到精神教育改良的无力,浮士德开始把目光投向切实的自然与物质改良,或许只有自然哲学才能造福人类。

晚期的歌德在哲学领域的游历是的他对人,对人与世界有了更新的更深刻的认识。受黑格尔客观唯心主义的影响,歌德把一些新的理念赋予在了浮士德的思想与行动中。因此,从追求古典美时期开始,在浮士德身上,我们还能读到一种理性的辩证的思维方式。从激情万丈的叛逆到深刻理性的智者,这是浮士德在悲剧中的成长历程,而客观的、无私的从历史和全人类角度来改造社会,辩证的思维方式无疑是他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事业的悲剧,浮士德精神却会延续。哲学是一门痛苦的学科,并且这痛苦关乎于全人类,然而它却是伟大到永不止步的。因此空想社会主义的乌托邦成为泡影的悲剧也是必然,乌托邦陨落,浮士德死亡,然而最终他的灵魂还是被上帝带走,因为哲学不会陨落,浮士德精神不会消亡。浮士德的五个悲剧也告一段落了,而歌德给了这个人生的悲剧一个光明的尾巴,是希望的象征,亦是不可知论的象征。毕竟,浮士德精神告诉我们要辩证地看待问题,于是希望亦是一种不可知。或许这是属于歌德的独特的悲剧美学,不简单等同于鲁迅所说“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在歌德的悲剧里,一切都是辩证的,建造与瓦解,重生后再毁灭,悲剧如哲学一般在历史的冗长河流里艰辛流淌,不止不息。

三、二十一世纪的青少年与浮士德精神

或许这才是我们最该思考的。浮士德精神最终把我们引向了“时代”这个问题的风向上,的确,浮士德精神必该随着时代特征的演变而有所发展,基于历史而在辩证中与时俱进地理解它才能与这精神相匹配。

出生于两个十年交替间的二十一世纪的青少年,问题们积压到一个点就成了弊病,身体的亚健康可以通过调整来得以恢复,遗憾的是时代的亚健康总要到并发成一个全新的病种甚至瘟疫才会被人关注和介入。这是一个规律。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是人群的疾病推动了时代的发展,时代以疾病得以被关怀和革命性的推翻病根为转移,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时代的重建以一群时代边缘上的重症患者为牺牲品。于是疾病的症状爆发成了颠覆旧日的导火索,无论如何,疾病时关键。歌德一生横跨的时代被重建过很多从,当然不是每一次重建都能抵达疾病被毁坏的革新目的。

对于文学家的创作来说,真正伟大的具有时代意义的小说人物必定是一个身负全人类普遍患难又载着某种医生一般的先锋精神去自我抗击病痛的时代病症患者。在我看来,浮士德的形象,是一个病态世界的身心健康者,同时又是一个盛世中央的病医生。

时代的精神诞生于时代的难题,这于穿着春风和煦的皮肤的二十一世纪尤为重要。因为我们这个年代最致命的难题在于看不见难题忽略难题和隐没难题。自我感知是治疗的第一步,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如果连病人自己都感觉不到疾病的存在或者存在于哪里,这也许才是真正无可救药的绝症。否认疾病,拒绝治疗,和自杀没有区别。面对难题意味着在和谐静止的蒙蔽下看到了疾病。

浮士德带着他满身的漏洞百出来到二十一世纪,浮士德精神在这里是什么?我想,最该成为核心的一点,正是他作为人,身上那些漏洞百出的症状,是梅菲斯特在他体内晕出的淤痕。那些丑陋的不可见人的缺憾和邪恶的疤痕,是他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类不可缺少的符号。

到了今天,浮士德精神在于浮士德难题的曝光。二十一世纪的浮士德精神之所以称之为“精神”,是因为它提出了浮士德难题。关于存在与意义,关于欲望本能与良知道德,关于潜意识与理性,关于自我个性与社会洪流,关于反抗与贡献,关于艺术审美与政治介入,关于自由与环境,关于人类发展与自然界规律,关于理想的构建与现实的荒诞。

歌德以历史的客观态度提出了这些浮士德的人类的难题,尽管他在使用辩证法试图阐述它们的时候总是无可奈何的流淌出个人的悲观气息。我想这就是客观唯心主义于歌德身上的体现。但至少我们从中学会了一点,就是这些难题的永远不可消除,因为它们随时代的演变永远有着不同的变化中的应对方法与解决答案。

二十一世纪的青少年该如何面对这些难题?我们是否有足够清醒的痛觉去揭开这些沉积已久的时代创伤?我们是否有足够浮士德式的激情与反抗精神去为自己而战?重要的是我们是否处在一个足够浮士德式的的无论好坏都足够纯粹的环境里?

We are the middle children of history with no purpose or place.

We have no great war or great depression.

The great war is a spiritual war.

The great depression is our lives.

We were raised by television to believe that we'd be millionaires and movie gods and rock

stars – but we won't.

And we're earning that fact.

And we're very very pissed-off.

这是当时让我惊心动魄了太久的电影《搏击俱乐部》里的台词,它如雷贯耳的砸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轮廓以及我们看不见形状的病痛与危机。我们是被历史遗忘的一代,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我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与经济大恐慌。我们的战争只是精神之战,我们的恐慌只是我们自己。我们从小看电视被灌输我们以后会成为百万富翁、电影巨星和摇滚偶像,可是我们没有。于是我们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于是我们非常,非常愤怒。

游离于动荡时期并自由占有梅菲斯特的浮士德博士无法体会几个世纪后二十一世纪青少年的“和谐”时代,他不会清楚能够站在边缘清晰的浮士德难题里为自己做选择是个多麽纯真又抽象的权力,于我们,于这群在和谐安定的蒙昧中被屏蔽了多少危及症状的二十一世纪的亚健康青少年。

我们在《浮士德》过后被一种叫做羡慕的姿态撞醒,可笑地发现时代已经演变了几个百年,这是个医生们都失业了的年代,因为被灌输了一种叫做“健康”的疾病,这是看不见的疾病。如果你要问我浮士德精神对于我自己有什么意义,意义?这个词我听起来都觉得荒诞,好比对于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你问他什么叫痛觉。这个“无痛”“无问题”的时代里,我们读萨特,感到没有本质的存在状态所产生的一片空虚荒芜的恶心。我们看电影,看到《Fight Club》以搏击来提示自己尚未麻木,看到《Trainspotting》以搞砸一切来鞭策自己。

浮士德精神的意义对于我就是浮士德难题,就是露了脸的梅菲斯特所制造的一系列trouble.浮士德博士不会明白,在一个梅菲斯特被藏了起来于是一切难题都被化学的假象隐匿了的人间,能够为自己做选择是件多么奢侈的事。因为难题的条件,矛盾的另一方不见了,我们没有“病痛”,我们不需要记住“矛盾推动事物发展”的道理,我们安然享受“和谐”,我们可以做吃等死。

浮士德博士,允许我给您介绍一下您所没有经历的二十一世纪。您看,连上小学的孩子都统一地被官方付了身,知道投生于社会贡献就必须牺牲自我个性,如此这般和谐的大好社会还会让您有机会触发当时的敏锐的反思与热情自由的辩证态度麽?您在个人觉醒的热情里可以选择政治,我们有得选择麽?

您看,跨国公司的兴起,大众文化的流行,公民社会的衰微,消费意识的蔓延,信息爆炸了,传统断裂了,个人主体性丧失了,以电脑网络为载体的虚幻空间扩展了……如此这般fashion的社会制度和生产方式还能让您记起当时您所沉浸的那个文学艺术麽?您在了解到政治从来无力时可以选择艺术,我们选择什么?

您看,我们从小被教育全民信仰XXX主义,老师告诉我们与之违背的任何理论任何哲学都是“不正确的”“要反对的”。高中时期我们被教育要批判唯心主义,于是到了今天我们能真正做到客观地完整地了解那个您所崇尚的黑格尔麽?最终您选择了哲学,最初已经有人帮我们选择好了,固定的不可改变的全民信仰,有没有让您想到您那个被冲击了的被统治阶级当做工具的宗教意识?

您看,真是好笑,我们的二十一世纪又退回到了您那个时代之前,进步来进步去终究还是落后了。您是否有感觉您在看一出喜剧?

您的时代动乱,到最后您发现了悲剧。二十一世纪和谐,在最初我们就被告知喜剧。

我们的戏剧艺术概论课老师告诉我们,喜剧比悲剧更荒诞。

2009.04 杭州

ins: cyber_marlbo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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