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張愛玲不潦倒》

By 塵翎

好些人說到中國現代文學祖師奶奶張愛玲時，常說她晚年生活很「潦倒」。這兩個字教我疑惑良久，何為「潦倒」？雖說曾有長段時期，她張羅生活頗見艱難，但畢竟有屋住（還四處搬家）、三餐吃足、有書寫、有朋友照應，這樣的門面，當然不及她更年輕時的貴族日子，可畢竟還是有尊嚴的普通人家生活，算不上潦倒吧。

人生，該怎麼評價，才叫風光才叫順坦？拉勻來看，有些人是由華麗走向蒼涼，如張愛玲，有些人是由窮苦走向富貴，如城中首富，更多人不上不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中間必有起伏，時有憂患，間有歡喜，總之沒有人是走運到尾。

閨中好友時常自嘲，時局動盪，沒有任何鐵飯碗可捧到老，若沒有祖蔭，靠着自力更生，也難保晚景不堪虞，老了說不定要執紙皮。嗨， 「執紙皮」，你以為是哪門子的謀生？我忙補充，根據本人長年累月逛街觀察所見，執紙皮的老婆婆並不真的愁眉滿臉，有些女工，是的，還戴金鏈金耳環，樣子看來不是卑賤相啊。「執紙皮」也是一份餬口的工，沒有奪走任何人的尊嚴。

兵荒馬亂，心慌意亂，我們這一代人所經歷的，跟張愛玲的大時代，本質上相去不遠。世事一樣蒼涼，人兒一樣飄泊，到最後還是沒什麼可把握。也有人的經歷比得上張愛玲的傳奇，但沒有她的才華與眼界，也沒有可茲反覆咀嚼的流言，於是風光或潦倒都是一個人的靜靜生活波動，升起或沉下，悄然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