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本书是很奇怪的,因为里面有太多关于宗教、战争的议论,冗长枯燥到让人昏昏欲睡。俄罗斯的厚重和博大赋予书太多拯救和悲悯的气息,然而,20岁那年,我忍受了下来,并读了又读。它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是英文版本。20岁就与这样沉重的书本从此有了关联,很多年后,回头看当年的我,只能一声喟叹。我的审美倾向总是尖锐、单薄,如手掌划过铺满玻璃渣的墙面。我喜欢那种刀一般的刺痛,最终把自己往绝路上赶。我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其实我只在第一次阅读时草草地跳过小说中大段大段的宗教、社会议论,大体浏览了一下整体故事情节。后来一次又一次阅读中我无限期重复的,不过就是一个人的故事而已。安德鲁,这个名字为我无穷次反复提起,反复追忆。我的安德鲁,我的王!在小说的开端,他几乎拥有上帝能够眷顾的一切:财富、家世、容貌、智慧。然而他只是满脸倦怠和不耐烦的表情,对唠叨的妻子所代表的家庭生活深感厌倦。他崇拜拿破仑在战争中建立的功业,崇拜荣耀,然后带着满心的热望出发了。乌拉!荣耀!从希腊神话里就无处不在的英雄一定要追逐的荣耀!荣耀照亮大地,照亮每一个眼睛闪闪发光的青年人!可是我的安德鲁没有获得荣耀,他在战场上很快受伤,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蓝色的天空。那一刻,世界很安静,很透明,拿破仑就在他身边,可是这小矮人显得渺小与可笑,曾经热望过的功名也渺小与可笑。
他回家,希望与小妻子过安静的生活。可是在走进家门的刹那,妻子去世了。
安德鲁隐居在乡下,他以为自己的爱情就此完结。如同每一个以为爱情已不再重要的人,开始重视自己的社会职能。他开始关心起农奴的疾苦,想做些社会改良的试验,并身体力行。然而那个春天,他走在田野里,几个女孩在那里放风筝,有个黑皮肤的女孩在笑,笑得象春天。他注视着她,那瞬间,为青春之美而颤动。
他的心感觉到了疼痛,他活过来了。这个春天是如此美丽,而黑皮肤的女孩没有看见他。
“他的心感觉到了疼痛。”这句话,我总是读了又读,看了又看。它总是有一种击中我心脏,让我泪流满面的力量。我以为我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内心。那里面是什么?
村上春树曾经在《挪威森林》里写过这样一段话: “而直到十二三年后才有异国圣菲城那气势逼人的暮色里,我突然领悟到她给我带来的心灵震颤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类惟一种少年时代的憧憬,一种从来不曾实现也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憧憬。这种直欲燃烧的天真烂漫的憧憬,很早以前就已遗忘在什么地方了,甚至在很长时间里我连它曾在我心中存在过都未曾记起。而初美摇撼的恰恰就是我身上长眠未醒的‘我自身的一部分’,当我恍然大悟时,一时悲怆至极,几欲涕零。”
他一定以为自身长眠未醒的“自身的一部分”就此复活,苏醒。他离开家乡,去彼得堡,追求娜塔莎,向她求婚。同时面见沙皇,提出自己的社会改良计划。他有这么多可爱的热望,并一一付诸实施。然而他很快明白社会改良只是空想。而后,他与娜塔莎订婚,很快又遭遇背叛。那摇撼了他对青春之美憧憬的女孩有太多热爱,所以三心二意。浮士德式的事业与人生价值悲剧双重幻灭。我的安德鲁,你还剩下什么呢?
拿破仑再次东来,他再次走上战场,而后受伤,躺在一辆牛车上,奄奄一息。娜塔纱发现了受伤的他。他们和好了。可是,当妹妹玛丽赶到那里时,娜塔纱哭着说:他就那样了。玛丽进去,看见他平静地躺着,他还活着,能呼吸,会说话,却仿佛已经死去,他只是勉强地容忍着所有生者的存在。
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个穿黑衣的人要推开一扇门。他很恐惧,他想闭上那扇门。然而门开了,一阵风吹进来,那是死亡。他在那一刻死去,灵魂的死去。死战胜了爱,他曾经多么迷恋过的生活之爱,生命之爱,夫妇之爱,人民之爱,这一切爱的化身都聚集在那个名叫娜塔莎的女孩身上,她代表了善良和灵性,代表了自地母该亚以来女人所承载的所有美好期冀,然而他对他的爱无法抗拒死亡。
更为关键的是:是他主动要死的!
他厌倦到要死的。他已没有生存的愿望!他懒懒地躺在病床上,儿子、爱人、家庭、荣耀、责任,终就无法挽留他,他是自己想死的。
书上用了这样一句话:Death conquered love.
死战胜了爱!
这句话有一种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冰冷触感。这是一个悲观主义者,那么聪明,拥有那么多天赋,有过那么多热望,追逐过那么多无用的梦想,最终死亡。这个男人是秋日校园里层层叠叠而落的银杏叶,美得令人心碎,我看着他的爱情与梦想四处飞散,却无力挽留,无力阻止,死亡最终战胜了所有的激情与热爱。
《第七封印》里也有死神的形象。武士和死神下棋,输了才肯让死神带走。这种态度太绝了,我崇拜他一辈子!虽然最后他仍然为死神绑在绳子上带走,并饱受鞭责。然而我崇拜那勇敢的武士,热爱的,却是那有过很多热望又悲观厌世的虚构男人。
樱樱制造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3:12:5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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