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不问出处
Leo Bruce这个名字,在整个推理小说界略显陌生,甚至在欧美推理读者心中,恐怕也多半没有此人的位置。无怪乎我在amazon上遍寻他的书评,也不过读到聊聊几笔。然而,这仅有的几笔评论却都落在四星乃至五星(满分)之上,或许让人小小感到一点意外。
其实这算不得什么意外,Leo Bruce名后的这名作者,活跃于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间,其作品形式丰富多样,风格突出,实属文坛多面手、全才。
Leo Bruce本名Rupert Croft-Cooke,1903年6月20日生于英国肯特郡(Kent)的Edenbridge,父亲在伦敦证券交易所工作,家境还算不错。但他似乎不太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十七岁从威灵顿学院(Wellington College)毕业后,他便前往法国,很快又去了阿根廷,进入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学习,自此开始了他的旅行生涯。
三年的大学学习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压力,他在业余时间甚至创办了一家周刊,起名叫作《星辰》(La Estrella),并自任主编,与生俱来的文学细胞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足足过了把瘾。
1926年,Leo大学毕业,他在阿根廷又驻留了三年,收购各类图书,成为一个古董书商,直到1930年,他才离开阿根廷,回到欧洲。他先在德国呆了一年,之后便到瑞士的一所英语学院担任讲师。喜爱云游四方的他又在二十九岁那年到南欧国家西班牙,在那里呆了一年。大约也是从这个时间开始,他逐渐成为专职作家,1930年代和40年代也是他创作的高峰时期,Leo Bruce这个专写推理小说的笔名也应运而生。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Leo Bruce加入了英国军方情报局,在战争中屡建功勋,1942年获得帝国勋章。1943年,出于战事的需要,Leo被派往印度的孟买,之后又到Belgaum的军官寻来年学校担任教官。枯燥单调的军旅生活第一次让Leo感到了一丝无趣,他在一所酒吧里邂逅了一名十六岁的印度青年Joseph Sussainathan,两人的接触产生了不一般的情感,后者对Leo崇拜备至,决定一生追随他,没想到却给他后来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战争结束后,已经成为陆军上尉的Leo带着印度侍从Joseph回到英国,居住在萨塞克斯郡(Sussex)的Georgian house。1953年他和侍从一起被逮捕,罪名是猥亵罪——两人分别对另外的男性进行了性行为,并被判处了六个月和三个月的徒刑。在1950年代思想还不算开放的英国,Leo的同性恋行为被看作是一项天大的丑闻,而性情豁达的Leo却并没有沮丧或者悲观。他在出狱后出版的自述性文章《你们大家的裁决》(The Verdict of You All)中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认为这是他生命中十分宝贵的一段经历。
Leo与Joseph后来移居摩洛哥的Tangiers,并继续创作包括推理小说在内的文学作品,1968年他六十五岁时才再次回到英国,最终定居Bournemouth。十一年后,才华横溢的游子病逝于自己的祖国,享年七十六岁。
“粗俗”神探Beef
Leo Bruce一生创作了三十一部推理小说(此外他逝世后又有短篇推理小说集传世),以其入狱的1953年为界,清晰地分为两个系列:William Beef警官系列(1936-1952,共八部作品)和Carolus Deene系列(1955-1974,共二十三部作品)。
William Beef是一名外表普通、满口粗俗的英国乡村警官,他面庞红润,体型魁梧,最喜欢出入的场所是当地酒吧,最喜欢的一项活动是在酒吧里玩飞镖。这样一个连名字都不登大雅之堂(英语本意为“牛肉”)的侦探出现在1930年代中叶的英国推理侦探小说界,可谓非同小可。要知道此时已是黄金推理的颠峰时代,无论是两撇小胡子、有着洁癖的波洛,还是温文尔雅、帅气幽默的温西爵爷,亦或悲天悯人、谈吐睿智的布朗神父,这些成名已久的侦探,哪个不是举止文雅、混迹于上层社会的高人?Beef警官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没有一点黄金名探的气质,更别说他要面临的都是些古怪希奇的不可能犯罪了。
作者Leo有意将Beef形象的“反常”烘托出来,他借助叙述者、类似华生角色的Townsend之手来描绘这名侦探。在自命不凡的Townsend眼中,Beef警官地位低贱,口音难懂,也称不上受过良好的教育,充其量就是个爱玩飞镖的酒鬼,即便最后破了案子也不过是“瞎猫撞着死耗子”,碰上狗屎运了而已。随着Beef连破奇案,Townsend也期望自己这个叙述案情的“华生”能够一举成名,然而Beef并不领情,常常一心只想上酒吧和某某人赌飞镖,贻误查案,弄得Townsend十分郁闷,心生愤懑。
细心的读者肯定会注意到这一对照的反常,在传统的福尔摩斯-华生组合中,或者其改进版波洛-黑斯廷斯中,“自命不凡”的总是侦探,“平庸无奇”的总是陪衬,以达到读者对于侦探无比景仰的直接效果。而Beef系列的小说却偏偏来个反传统,将读者的惯性思维完全扭转过来,通过逆向审美的方式,不仅同样创造出光彩照人的侦探,而且还衍生出额外的诙谐幽默的效果。读者在忍俊不禁之际,也轻松愉快地欣赏到了“平庸”神探的高明之处。能做到这一点,至少说明作者对传统推理小说的规律的把握十分准确,而其缜密的思维也绝不在当时高水平的推理作家之下。
不过在中后期的Beef的探案里(从1939年《没有结论的案子》(Case With No Conclusion)的第四部Beef探案开始),这对搭档的反差有所收敛。当时Beef警官从警察局辞职,自己开起了侦探事务所,他抱怨Townsend对他的粗俗过分夸大,并夸张他的口音,使得一些委托人望之却步,让他损失不浅,Townsend最终同意对Beef的案子进行更为客观的描述。从那以后的几个案子,Beef的形象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然而这也使得Beef系列的独特趣味性有所下降。
搞笑推理Deene探案
Leo大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在1952年写完《冷血》(Cold Blood)后的三年,他开始着手塑造另一名业余侦探,中学历史教师Carolus Deene。
Carolus Deene与William Beef的形象迥然不同,他并非出身警界,但以前却曾在军队里做过伞兵,退役后便到皇后中学(Queen's School)里教历史。他独身鳏居,绅士风度,并且十分富有。他对于历史上的疑案颇有研究,曾经撰写过多部关于历史疑案的论文,乃是大师级的人物。既然对历史疑案这么有研究,人们自然也相信他能解决现实中的疑难案件,纷纷向他寻求帮助,于是,作为教师侦探的Deene,就粉墨登场了。
Deene探案与Beef探案也有相似之处,那就是本系列走的也是诙谐路线,甚至更为明显。小说中Deene一再接受委托人的案件,他的校长Hugh Gorringer和管家Stick太太却认为他是不务正业,浪费时间,千方百计地予以阻挠,另外还有一名学生对于这个历史教师的行踪好奇万分,四处打探,几个人物的互动制造了笑料百出的喜剧效果。
Deene探案更加颠覆了Beef探案比较遵循的警察程序,小说中Deene最为信任的是他的直觉和逻辑,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直观派。Deene系列比较优秀的作品是其中期的八部,从1959年的《我们的庆典是死亡》(Our Jubilee Is Death)到1964年的《阿尔伯特公园命案》(Death in Alberta Park)。
Leo笔下的两大系列各具特色,各有千秋,其中不少作品最近仍有再版。总的来说,Beef探案以不可能犯罪题材为主,解谜性质更强,但由于其创作时间较早,有些描写略有过时之嫌,并可能带有某些歧视成分。而后期的Deene探案则以诙谐风趣为主要特色,而解谜成分反倒较为传统一些。
作为一名致力于挖掘解谜推理题材的全能型作家,Leo Bruce这个名字,不该被忘记。
一案四破的密室推理——《三个侦探》
这是一个发生在英国乡村别墅的故事:别墅的主人Thurston医生的周末聚会上,许多好友都到场参加,众人兴致勃勃地谈起了现实生活与侦探小说的问题,得出了许多奇怪的结论。聚会结束后,客人们纷纷散去,回到自己的房中休息。接近午夜,Thurston太太房中忽然传来三声惨叫声。闻声而去的Thurston医生等人砸破紧锁的房门,发现了血溅床头的Thurston太太。面对离奇的密室谋杀案,三名侦探“穿着马甲”依次登场,读者不难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正是赫赫大名的彼德·温西爵爷、赫尔克里·波洛和布朗神父。名侦探们开始了他们的精彩纷呈的探案表演,令人瞠目的是,此时的角落中正坐着第四名侦探,他始终呵呵笑道:“我知道是谁干的。”⋯⋯
1936年的《三个侦探》(Case for Three Detective)也可译作《智斗三名探》,是Leo Bruce推理小说的处女作,也是他最为著名的一部作品。这部小说不仅奠定了Leo推理系列的基本风格,还首次将两个非常有代表性的推理小说元素融于一体:一案多破和密室谋杀。
在《三个侦探》之前,一案多破(有时也称多重解答)的题材已经被多名推理作家使用,其中最早的尝试是E.C. Bentley的《特伦特的最后一案》(Trent's Last Case)(1913),后来比较有名的作品比如Anthony Berkeley的《毒巧克力命案》(The Poisoned Chocolates Case)(1929)和Dorothy L. Sayers的《五条红鲱鱼》(Five Red Herrings)(1931)、Ellery Queen的《希腊棺材之谜》(The Greek Coffin Mystery)(1932)等等,这些作品都出现于《三个侦探》之前。其共同特征是,同样一个案件,小说中有一名或多名的侦探参与侦破,在侦破过程中给出了多个可能的解答,以及不同的凶手。《特伦特的最后一案》是有意颠覆传统推理小说的所谓“反推理小说”,而《毒巧克力命案》、《五条红鲱鱼》和《希腊棺材之谜》则从不同角度将一案多破或多重解答回归到传统推理解谜小说中,《毒》是开放式多解答,《五》是多线式多解答,而《希》是单线式多解答,对于同一题材都作出着各自的贡献。从风格上看,《三个侦探》继承的是《特伦特的最后一案》对于传统推理的颠覆,他将三个名侦探作为传统推理一面的典型代表,而以Beef警官作为反推理一面的代表,以调侃和冲突的方式将小说推向高潮。而从模式上看,《三个侦探》则更像是在借用了《毒》和《五》的一些写作模式,多线推进,逐线深入,将真正的线索埋藏到最后,吊足读者的胃口,终胜全局。
密室谋杀在1930年代中叶也同样成为推理小说非常经典的一个题材,John Dickson Carr在1935年的《三口棺材》总结了几乎所有的密室作案手法,密室大师正在奠定他本人的密室风格,一年后的《三个侦探》就使用了一案多破来解答密室推理,不知是否可算是对于Carr总结性成果的一项小小的回应?
《三个侦探》可以说是黄金古典推理小说的一个阶段性的作品,作为喜好古典推理的解谜爱好者来说,这是必读书目上的首选;对于喜欢黄金古典神探,喜欢不可能犯罪题材的爱好者而言,本书更是不容错过。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3:09:1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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