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今生今世说团圆》

三月读书，无论是时评杂志还是时尚杂志都在不约而同地议论着一本书，张爱玲的《小团圆》，这本自传一样的小说，春雷一样滚过这个季节的尾巴，惊动整个文坛，世间万物蠢蠢欲动，等待着一场久旱的雨。

托人千辛万苦去香港买书，书到手，却不读。据说，《小团圆》是胡兰成《今生今世》的颠覆。据说，张爱玲用刻薄和鄙视的眼光审视着他们这场被胡兰成描绘得无比缠绵的爱情故事。不愿翻开书页，是还不想从胡兰成的婉转缠绵的春梦中清醒。读之前，我还想再用胡兰成的角度，说说小团圆的故事，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几乎所有的张迷都恨胡兰成，虚伪不负责任，女人换了无数，伤了无数，字里行间却沾沾自喜，令人嗤之以鼻。我看《今生今世》四五十遍，包括伤害张爱玲的片段，作为十几年的资深张迷的我却恨他不起。胡兰成的文字华丽妖异，偷换概念天衣无缝，小聪明被发挥到极致，字里行间皆是才子之气。我没有办法去对一个才子生气。从小到大，我对才子和美人都没有免疫力。我曾经有个美丽的情敌，无论私底下我怎么咬牙切齿，一以看到她那浓妆艳抹的脸我就会心旌摇曳，笑容甜美，简直要和人家义结金兰拜把子。直到看不见她的脸，我才会满脸杀气地想起种种恩怨来。后来她说被两面三刀的我暗算了，我实在非常委屈。

所以，我知道，胡兰成不负责任、爱卖弄、叛国，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羞愧之心。但我无法鄙视他，就像大多数男人面对一个美貌的女人，无法追究她的***多情不负责任政治立场不坚一样，甚至她的不知羞愧都会变成一种单纯的无辜，可以轻易被原谅。

也许，张爱玲也是看到了胡兰成的聪明气，才包容了他的种种缺点吧。她惊艳于胡兰成的聪明，至于其他，不过是男人的种种劣根性，她见多了。她说“你怎这么聪明，敲敲头顶，脚底板亦会响”。她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胡兰成果真是敲敲头顶脚底会响的人，悟性好，脑子活，在他所有的书尤其是《禅是一支花》中，他把从张爱玲那里得到的参差错落的格物方式举一反三地用到极致，在加上深厚的国学功底，使得文字有一种妖异的奇趣。他们读诗经，说西洋文学，通宵语不息，这些场景，像极了李清照夫妇的“赌书消得泼茶香”，相信张爱玲一定有种遇到知音的欣喜。

不是没有美丽的，我不能忘记《今生今世》中的一个场景，“一日我说要出席一处时事座谈会。她竟亦高兴同去。我们两人同坐一辆三轮车到法租界，旧历三月艳阳天气，只见遍路柳絮舞空，纷纷扬扬如一天大雪，令人惊异。我与爱玲都穿夹衣，对自己的身体更有肌肤之亲。我在爱玲的发际与膝上捉柳絮，那柳絮成团成球，在车子前后飞绕，只管撩面拂颈，说它无赖一点也不错。及至开会的地点，是一幢有白石庭阶草地的洋房，这里柳絮越发蒙蒙的下得紧，下车付车钱，在门口立得一会儿，就扑满了一身。春光有这样明迷，我竟是第一次晓得，真的人世都成仙境”。好一个明媚迷离的人间四月天，即使狠心冷静如张爱玲，在如此良辰美景前，断然也无法置身事外地去追究胡兰成的阴暗心理吧。

是的，张爱玲是个冷静的解剖师，一点点地切开众人甚至自己的肉体，告诉我们，这里是肝脏，这里是血管，这里是眼珠。但大多数人，还是只能像胡兰成那样，不去深究真相和根源，只挑一些自己喜欢的美丽的场景，再加上点夸张和美化，无心无肺，委委叙来。可美丽的躯体和丑陋的内脏，都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不能说是颠覆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