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汶川大地震实录《5·12那天，我把钥匙丢了（“汶川大地震”周年祭）》

一】

我仿佛看到所有的目光停止在

只剩下一片白雪的山上

城市把里面的花全倒出来

清明节的雨水干了

但是来吧，走向仅仅需要一把钥匙的……

或者就叫它永恒之门，那么它是黑色的

在震颤的道路我跌跌撞撞地感受过它

每一道裂开的伤口都蓦地将心跳拉紧

那一夜，所有的灯熄灭

一个个鲜活的名字堕入黑暗

在锁的碎裂和墙的咯吱声中继续沉睡

我一个人踽行在泥中

想找到那把钥匙

找到那个在雨中不停摇晃的钥匙孔

最关键的是要找到我自己

找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闪亮水洼

二】

可当这么多人死去，这么多，以这样的速度——

或者还在绝望中耐心等待

想象一个大海，减轻

使他们婴儿一样濒死的痛苦之前

但是没有人知道那把钥匙在哪儿

人们拥挤在公园开阔的湿地里

还有菜市里刚刚掀掉猪肉的水泥台面上

用最后一根稻草支撑着格格作响地震动

在那些蜘蛛网不断蔓延的裂缝之间

有时也会好奇地去测量一面墙的厚度

我的大脑易受伤害

我抱着自己扭曲的影子，蜷成一团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又要恋爱了

但是每天都有人窒息在泥土中

一个迟迟终于等到的电话

好像我是下一个亲爱的死者

三】

也许是一条不归路，还有

我就要去拥抱的那种紧张

在一个几乎梦不到的早晨浑身***着

我把自己想像成一只昆虫

人们很快入睡了，在梦中

他们相约着回到自己的家里

那是向上跨出一只脚的台阶

川西丘陵吞噬的无数个小镇

这里的星星不再眨眼

照着夜晚的灯，曾经存在的街道

在两块铺路石的缝隙里

那里有雏菊花，和一些旧篱笆

现在我昆虫的翅膀扑闪得更远了

鱼在明天的树枝上筑巢

不再需要一间全都是白色的房子

和一面始终不能移动的镜子

四】

忘记一个池塘里的全部孩子

忘记废墟下面烛光点亮的歌声

忘记母亲折断的脊背下面还是死去的婴儿

忘记我们早已忘记了的那个成都人的孩子

忘记那些匆匆搭建却又塌陷的许多积木

忘记三聚氰胺腐蚀了的眼还有奶瓶

忘记那些和煤一起燃烧的尸身

他们将煤和血，斑斑点点洒在枕木上

忘记死亡的行列中最后生还的那一个人

以及他向我描述腐肉上干涸的露珠

那几乎是一滴泪。只因为死亡不是日志

还会再次吞掉在桌边偶尔斗斗地主的我们

我们的文字里何曾有过什么真正的死亡

死亡不仅仅是过去，或者说下一次

也不是一个新修的，有尖刺的防护栅栏

我们要找的钥匙并不在我们往往自以为是的笼中、

五】

于是我的手开始缩了回来

像当初逃离突然抖动的房屋一样

尽管停电了，我还是回到那里

无论是现在、将来，都是一个样

多少天我都像去寻找一个姑娘那样

倾听身体内部一只生长着的沙沙声

正如她们常常说的那样

睡吧，明天会更好

于是从此以为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如今坐在巨大的肥皂泡上了

太阳在山的那一边悄悄坠落

标志着我们的边界，和梦一起消失

当黑色的悲哀再次掠过屋顶

最后我清晰地看到所有人的目光

桥上的房子正是你梦中的房子

梦中的钥匙正是你手上的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