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涛】
说到兄弟行,可以说是整部《水浒传》的核心话题。就说这亲兄弟的,山下的兄弟一路吆喝到了山上,有些或许是怕吃了官司,较为显著的是阮氏三雄拍着胸脯齐声喊,“这腔热血要卖与识货的!”其中又以小七的嗓门最大,明季的陈忱特地拈出几个字,“尤七郎最骏爽。”这么说,恐怕是要将读者引到他作的那本《水浒后传》上去。不过这七郎的确是年轻,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其快人快语,真让人担心会被他那一腔子十分青春的热血给溅到,不愧为梁山上的唯一古惑仔。
小七的太有脾气,倒显出其他诸如穆氏兄弟、孔氏昆仲等等毫无脾气,张横张顺看上去似乎也还出采,也仅仅只是表现在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等等一些技艺上,仍不过是随着人多捏出一只拳头的混蛋。如果是落实到寻常市井里,更有那武大武二不幸为云泥之别,虽然兄弟齐心,但毕竟相差太远,到底把厨房里的火给点着了,也难怪潘金莲一个心思是要爱他嫁他,一个心思是用来怨他恨他。谁也没有想到黑旋风李逵居然会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哥哥,给别人作长工,独自把娘养活,作者在这里虽有意相犯,但跟武大武二相比完全是两码事。可惜他最终不曾上了梁山,不然以后的贫下中农同志又有许多心窝窝的话要说了,我想这山不上,要么是被万恶的封建地主阶级给剥削的麻木了,要么是李逵留下的那锭五十两的大银,还是太烫太沉,到不曾真正显现出无产阶级的一穷二白。
这些都是写兄弟的好处,间或也有“我大哥从来不曾见这大银”的势利,这也是兄弟之情的可哀处。我有时会兀自琢磨被阮小七请下两只耳朵的何涛来,他是官,却是官官一层层“仰止”下来的缉捕使臣。生辰纲在黄泥冈给劫了,按照太师的私下意思,他的上级济州府尹是否应该去沙门岛体验一下生活了;而在他的上级眼里,“历任到这一郡诸侯”确实是费了不少脑白金,死也要找个垫背的,于是何涛的脸上便凭空多出几个“迭配……州”的字样。
不过他还是官,官也有官的亲兄弟。不过在这里,“兄弟”两个字也“真说的痛”。闲时,官场上一帮“大钱大物”的酒肉哥们可以常来常往,不睬的却是这样一个“不去赌钱却来怎地”的嫡亲兄弟,或许这样的一个“缉捕观察”果真是“奢遮杀”,到不能让这样的一个亲兄弟打着他的幌子四处招摇撞骗,这或许就是北宋官制的一些好处。待到脸上无缘无故多了几个字的时候,酒肉到底济不得什么事,“兄弟如何救的哥哥?”在这里何涛处处不离兄弟,何清处处却又荡开,先前是他闲常不睬兄弟,这时兄弟偏偏不要银子,只要哥俩常情也就是时常聚聚就好。想起这哥俩平日里的好处与歹处,怎不令人思之叹之,待到这做哥哥的把“兄弟”一声声给叫足了,他才不慌不忙,做出一番计较。比之后回书宋江担着一身血海干系私放晁盖来看,兄弟的情分所在,也正如酒的来往一样,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只好舔一舔了。
这就看出宋江在江湖上的声望,确实是超人一等,反而显现出何涛何清两兄弟,犹如被阮小七请下的两只耳朵,平日里见不得面,事情一急,一些疼痛的刺激下,轻轻松松就碰了一回面。至于日后这俩兄弟又作何了之,是银子还是酒肉,那就先带住罢,免得引出一些不是兄弟的兄弟,一些不是耳朵的耳朵来。
【何九】
两个何九叔,一部真历史。
或许是这本《水浒传》中的何九叔“家有贤妻”的缘故,无论是枕边床头,厨下厕上,也便在互相浸润中,互相磨合出一些“见地极明”的意思。很久之前读过的那本《金瓶梅》许多地方都忘了,至于其中的何九叔有没有老婆到极不真切了,不过他到底不曾留意从火中拣出两块骨头,浸出一些些酥黑来。
至少书里面没有说。我想,这两个何九叔撞在一起,也会为了西门大官人的十两银子,而打上一架。治经史者也有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一说,他们在一起吵吵闹闹若干年了,好在只是限于学术论争,并不像后来的左派对待右派那样,非要使其从肉体到精神,都彻底消亡不可。
眼看着他们纵横一世,身边不乏亲密战友、革命同志、伟大旗手、永远的学生之类,到底还是缺少像何九老婆一些些的“见地极明”来,而自己虽有阳谋阴谋许多,临到末了也只好英雄狗熊应作一处,粉骷髅随着活跳尸一起稀里糊涂了账,说殉葬亦无不可。哪怕他功高日月盖过了白骨,万岁声浪淹没了独夫,一碗红烧肉,万家观音土,也便是个老大的证见。可见武大两块酥黑的骨头,也就从我们口中衍演出一部真历史来。
当然,何九老婆也有何九老婆的计较,并不是白白的就为武大武二兄弟出力,势必要让武松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显得他比那个开生药铺的更有分量。何况,偷偷拣出两块骨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一些明明暗暗,一些软软硬硬,历史里从来都不缺乏这样那样的曲折,这人那人的观望。我终于想到《金瓶梅》里武大那两块酥黑的骨头之所以不传,并不是因为何九叔不留心,也不是因为何九老婆不留心,而是那本书里的西门大官人,也的确是比那本书里的武松,看上去要霸道一些,也更狡狯一些。历史写到最后,关键还是看谁说了算。
我们老家所在的乡下,曾经流行这样的一句大话:“穿破一双草鞋,也要磨倒三朝天子。”细细思量之,天子又何曾想到百姓穿的是草鞋还是布鞋呢?即使想到了,鞋上的泥可曾溅到他的龙袍上了呢?田夫野老的自我解嘲处,正是他们的多情处。而这里“酒色财气”四家邻舍,他们谁都没有刮上武大的老婆,武大的死和他们也没有丝毫关系,但是武松的一把明晃晃尖刀,两只圆彪彪的怪眼,却让他们见识了什么才是权力的真正象征。
明朝末年有一个人,写了一本心史,却用铁盒子密密地封了起来,他死后若干年,他的书才浮出水面。这很容易想到两个不同的何九叔,无论家里有没有贤妻,其实都还是一样的,说不上什么权,也用不上什么力。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3:06:12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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