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感悟而非评论》

亚里士多德把施惠者与受惠者的关系譬作诗人与作品、父母与儿女的关系，用后两种关系来说明施惠者何以更爱受惠者的道理。他的这个说法稍加变动，就被蒙田援引为对上述现象的解释：父母更爱儿女，乃是因为给予者更爱接受者，世上最珍贵之物是我们为之付出最大代价的东西。阿奎那则解释说：父母是把儿女当作自身的一部分来爱的，儿女却不可能把父母当作自身的一部分。正因为父母在儿女身上耗费了相当一部分生命，才使儿女在相当程度上成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妞妞》

在聚会上听人描述了分娩过程，对生命这最初的痛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敬字献给母亲，畏字留给将来。

我们总是觉得父母之爱过于繁复，有时甚至觉得过于沉重。太过深沉的爱难免会使人有压抑感。

我们总是觉得父母的叮咛如此没有必要，有时甚至认为他们的管束如此不可理喻。太过浓厚的保护欲难免会使人产生叛逆情绪。

我们总是觉得父母的家长主义剥夺了我们长大成人的成就感，并为不能与他们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交流感到无比懊恼。我妈说，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这和年龄无关。

是的，这和年龄无关。在我们呱呱坠地那一刻，父母成为了永恒的父母，而我们是他们永恒的孩子。

尽管我们的叛逆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他们，尽管我们追逐着独立一次又一次背离了他们，父母，仍然坚定的捍卫着他们的孩子。

我体会不到这种义无反顾的爱着的心情，至少现在体会不到。妈妈总是说，你有了孩子就会明白了。

我想她是对的，那时，我对我孩子的爱，她对她孩子的爱，就会产生共鸣，而那将会是我们用渗入骨血的爱鸣奏出的最美的乐章。

孩子，会让我们付出一份不求回报的爱，同时，领悟一份我们无以为报的爱。这样想来，我们的出生对父母而言，有着双重意义。我们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同时让他们深刻的了解到了他们从之而来的身体对他们的爱。于是，这样的我们，对他们而言，就更加无法取代，我们是他们眼中的宝。

妈妈总在我面前说我的不是，说别人家孩子的好。但是我知道，她会和别人夸赞她的孩子的优秀，我是她独一无二的孩子，对她而言，我就是一切孩子。

妈妈50岁生日那年，从不攒钱的我存了一个暑假的钱给她买了手表，我告诉她，希望能把时间留住，这样我的妈妈永远是年轻漂亮的妈妈。她只是抚着手表笑了笑。我每次送她东西，她总是笑笑收起来，然后说我乱花钱。但我知道，圣诞节我送她的手套她从不舍得下雨天用，我送她的护身符她总是藏包包里，我绣给她的卡套脏了旧了她仍在用……妈妈是个内敛的人，她默默的小心翼翼的保存着我鲜少给她的爱。而我是个只在文字中流露感情的人，我总是用执拗的专制的甚至粗暴的方式表达我对她的爱。但是，我想她明白，我爱她，尽管在她深沉的爱面前，我笨拙的爱如此微不足道。

我背负她的爱，像贝壳于大海。

父母之爱，我们注定无力偿还。

女儿是水 / 在父亲的心里温柔 / 把荆棘丛生的记忆 / 温柔成一种倒影

女儿是春天 / 在父亲的岁月里鲜艳 / 把没有彩虹的道路 / 鲜艳成一片风景

女儿当然不是风景 / 女儿是父亲的宿命 / 使生存和死亡 / 都足够平静

女儿我的女儿是沙滩上 / 一串小小的脚印 / 我徒劳地阻挡海潮 / 我的徒劳是不朽的碑铭

女儿我的女儿没有故事 / 留下了许多灿烂的笑容 / 一辈子只有一次生日 / 也只有一次飘零

——周国平《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