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牌的秘密《死生之事亦大矣》

两百年前，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艘银色双桅船沉没了。唯一幸存的水手佛洛德在一片孤岛上着陆。孤独的他利用口袋中的五十三张纸牌，想象出了五十三个活泼的人物以及他们的世界和历法。一天，这五十三个侏儒居然逃脱了主公意识的牢笼，变成活生生的小人儿。出自幻想的人物外表固然美丽，生活固然快乐，但除了一个以外，全都迷失了心智。只有孤独的丑角（joker）看穿了这个骗局。五十二年后，佛洛德遭遇海难的孙儿来到岛上……

两百年后，小男孩汉斯同父亲结伴从北欧的家乡挪威出发，穿越欧洲大陆，来到南方哲学家的故乡——希腊，寻找离家出走追寻时装梦想的母亲。路上，那个送给汉斯放大镜并一路跟踪他的小丑是谁？面包师在小圆面包藏着的袖珍书里记述着怎样的内容？汉斯震惊地发现，两百年前的纸牌游戏竟成为绵延不绝的家族诅咒，但一代又一代，总有一个丑角看转整个骗局……

《纸牌的秘密》，不是奇幻小说，而是一本哲学的发蒙读物，与作者乔斯坦·贾德的另一部作品《苏菲的世界》从故事结构上交响应和。不同的是，后者更像是一本趣味性的哲学简易教程，而前者，则是开启一个人哲学人生的一片序言。《纸牌的秘密》最大的秘密，其实就是我们已经习以为常而其实丝毫没有一点认识的问题：我们到底生从何处？当我们已对这个程式化的世界习以为常，整日钟情于工作和生活，丝毫不思考那些看似深奥却又很实际的哲学命题时，我们岂不成了那些即机械般的侏儒们，浑浑噩噩，最终注定被时间的巨蛇所吞噬？当我们能够深潜入海底、在月球上行走、征服地球的三级时，我们却对自己毫不了解，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讽刺吗？幸好在这个世界上，一代一代的人类中还有一些为数不多的“丑角”，愿意游离于社会群体之外，过一种在众人眼中疯癫的、不可理解的生活，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不仅是那些把自己名字刻在历史的石柱上的哲学家们，还有对周遭一切充满好奇的孩子们和孩子般的人们。他们看得太多，也看得太深。“看透命运的人必将承受命运的折磨”，这种折磨，即来自他们对谜底的震惊，更来自众人对谜底的无视。

我们总是自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可以创造纸牌世界的佛洛德，可是，如果我们有一天突然发现，我们其实也是某人手里的一把纸牌，我们看似自由的命运其实是一场骗局时，我们应当怎么办？而我们的主公，会不会又是谁手中的一张纸牌？

我很敬佩岛上的那些侏儒，当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命运时，他们决定杀死佛洛德，以维护自己的尊严。佛洛德的死亡意味着他意识的消亡，而这些产生于他意识的侏儒们（丑角除外）也都将结束傀儡生命。如果有一天这样的命运落在我们的头上，我们会不会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呢？

无论怎样，我们现有的生命已经够宝贵的了。首先因为我们只能活一次，但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从上古的第一个有生命的细胞，世界上所有生命的始祖，来势算起，我们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彩票中的头奖。因为从第一个细胞开始，我们的祖先三四十亿年来不断将自己的生命传承下去。如果他们中的一个在完成这场接力之前就死亡，我们今天也不会在这里存在。所以，我们本身就是一部历史，我们本身也存在未来的端倪。当然，每一个生命都将被时间的巨蛇在一瞬间吞噬。但那些真正认清了自己存在意义的人们，都是“丑角”。苏格拉底是咬醒雅典的“牛虻”，而老子却说：“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众人察察我独闷闷”（实际只有他看透了宇宙真谛）。他们一个是“明白自己无知的聪明人”，而一个则是以“无为”“少言”“不争”“复性”来遵循着道。他们的智慧，历久弥新。

去年冬天我在听乔斯坦·贾德讲座时，他说作为他的处子作，《纸牌的秘密》是他所有作品中最珍爱的一部。最然与他的其他作品一样，这部书的文字稍显啰嗦，作家出版社的翻译也很一般，但它足以为我们敲响思考生命的警钟。作者在序言写道：“一个人如果十九岁或二十岁才捧起哲学书简直是太晚了。”我却不以为然，因为我坚信，只要一个人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捧起哲学书的那一刹那便是他从混沌到爱智的新生。毕竟老子在道德经里写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而我们的根，便是一个白纸一样纯净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