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北京十月版的《小团圆》后,还是忍不住重新读了盗版中读过的部分。那些对港战的回忆如同大片大片茂密的热带植物,掩映其中偶尔现出峥嵘的是港战对人巨大的戕害。
她很少在文字里透露出那段异地求学生活到底是何感觉,即便是《烬余录》也仅仅挑好玩的写,比如炎樱的大胆女孩子们的没心没肺。是在《我看苏青》里,1945年的兵去如山倒让她如同重回港战,她说生命里注定有些东西是要被摧毁的,她说她应该懂得。
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连佣人都宠弟弟,她的地位只能靠读书的优异来捍卫,可是港战把这些也摧毁了,那么轻松,那么挥洒自如,如同一个变了卦的考官,大笔一挥,正误两消。
我想这幻灭感是她24岁人生恋情开始的前提。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她应该和所有70后的美女作家一样趾高气扬。没有这个前提,她也不可能一见倾心于那个日后她称为“无赖人”的人。
上海,回到满是回忆的上海,这回忆里暂时还没有邵先生的出现,只有被叫做二婶的母亲,被叫做乃德的父亲。看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蕊秋是不是就是rachel啊?看着许多熟悉的情节大段大段地出现,伴随而来的是熟悉的疼痛感——和母亲的熟稔被金钱一点点磨蚀着,疼痛难堪,并且这记忆深刻到骨子里,独立了竟然真的开始攒钱为了还给二婶——也许这样的事情在中国多了,过继,过继了之后就没有了现代人那种冲突与起伏,所以在《私语》里她说天津的家虽然没有母亲但并不觉得如何空荡。
我一直以为是胡受她的接济,其实,她也拿着他的钱,还是预备还给二婶。到了这一步,那摆脱不掉的血缘和欲罢不能的爱恨交织换,一个人,是不是会陷入癫狂?
24岁真的是中国人跨不过的本命年之槛。
一桩桩一件件,纷沓而至,缠绕着她,使她必须成为一个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的人。
有点迫不及待要看邵先生是怎样出现的,然而还是没有循规蹈矩找到那一页,似乎偶然一翻,他就出现了。而且是以一种我无法想象的笔法出现的——她坐在他腿上,感觉到一些异样。在三个故去的人的信件中,他们称他为“无赖人”,然而,在她笔下,他毕竟还是被她的爱浸透了的,要么就是大陆的简体版还是删节的。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网页上会有那样的叫嚣,比如“天雷滚滚”之类。倒是觉得把一个涉世不深但阅历丰富的女孩子与一个已婚N次的男子的交往写得很真实,亦不丑陋,虽然她说还是自己揭发的好,但是看得出,她的回忆里那美的绝对不会因为《今生今世》而变丑陋——话说回来了,《今生今世》除了将她变成若干个妾之一外,也并没有侮辱了那段日子。乱世中的男女,乱世中的爱情,注定是和时代的轰隆声不相符合的。
那些熟悉的马路,我想着在没有地铁的情况下从常德公寓到福州路去买一张喜帖要怎样走?其实也不难,沿着南京西路即当时的静安寺路洋车跑下去就可以了,沐恩堂那里转个弯,可是从常德公寓去虹口就有好长一段路了,今天走也并不很方便,那一路上想要见到他的心情是怎样的?在那间破败的板房里偷情般翻云覆雨再回到常德公寓看窗外日本人溃败如山倒想到喜帖上另一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情又是怎样的?
隔着海洋,隔着时间,她风轻云淡。人们说她的笔法里看得出《色,戒》,其实这样的文字在她更早的小说里不俯拾皆是?只是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那露出的一截白腿,所以,人人都想到《色,戒》。这个时候再回头看宋以朗出版《小团圆》怎么竟然觉得像是给李安提供续集的感觉——总之是不爽的。她若还活着,是不是又要有得知陈先生考古后的感觉了?
《小团圆》出版是好事情,不管怎样万人翘首,等着看大团圆——《今生今世》里看过男主人公的叙述,女主人公到底要怎样说?可是,她当真希望有这样一天吗?那犹豫来犹豫去的信件背后到底是希望历史以所谓真实的方式重现还是希望世人还她和他一个安宁?
小团圆是一本似曾相识的书,似曾相识到《对照记》里的句子一模一样地出现,但很难说谁先谁后。当然还有许多记载的事情。她一直是个亲历性的作家,大概这就是为什么,离开了大陆,她除了不断改写早年写过的故事便再难有更新。这是一种不幸也是一种幸运。自成体系,这体系完美而封闭,所以可以在其中无限不循环。
她后来在美国写过一个小说,《“五四”遗事》。合上《小团圆》我才反应过来,那是不是可以解读为另一种对往事的嘲笑?有必要的话也许可以去查《五》的时间,我猜是《今生今世》大卖的时候吧。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记忆里似乎再找不出她写过这样风格的句子了。不管是九莉写给邵之雍也好,写给燕山也罢,那雨停了,她也就收拾行囊该走了。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2:56:3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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