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你舍本逐末地阅读这位作者的小说,如此耽于文中那些诗般描述:蓝色的粘土、海豚的友情、无声无息的风、宛若天国大门那样纷纷扬扬的金色落叶、如同荧光粉般洒在人身上的星星的泪水、……它们撇去了诸如“敦伟大友谊”之举搞不好便有可能的猥亵沫子,将一场场率性表达成了生命节律与自然节律的谐振,它们是荒诞连连的情节中闪现的萤火,幽幽泛光,美不胜收。
你颇吃惊于“大前提、小前提、结论”原来也可被用以推动小说发展,且如此自然;你不禁羡慕这位作者的理工科出身,在你看来那是思维清晰、表意直接、幽默而非油滑的某种保证;你相信他作品里“游坦之”的语感和他的母语方言有着必然联系;……
大约有五、六年的时间,你对《黄金时代》一文结尾的戛然而止耿耿于怀,直到两年前重读才幡然有所悟:若非如此那小说又该如何收束?其时,你已看过唐诺解读何谓“最好的时光”的文章。“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逝者成追忆,当时已惘然,且当小说已然交代了多年之后王二得到陈清扬曾在某一瞬间爱上了他的不容更改一字的答案后,某个“绕梁三日”的设计就一定会比一句“(陈清扬告诉我此事)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来得更恰宜么?这结尾利落干净,将美好的东西作了封存,功能上近似于《绿毛水怪》里安插的那位老王,不时窜将出来打岔,竭力将美好的东西进行消解。如此看来,作者的世界里又不乏悲凉。
这份悲凉也浸到了这册《黄金时代》所收的其他篇目里。那几个小说你看了笑了想了却不能不承认阅读时的兴奋有所减退,大约它们因“抗拒灵魂被不自由”主题而集成的序列“华丽”得多少有些削弱了你的新奇感。
他的文字助长着你的形象思维,十一二年前你会在昆明凤翥街某间昏暗小屋里初遇便手不释卷地读《沉默的大多数》一中午而毫无睡意,全赖开篇就遇到了作者设想肖斯塔科维奇扶着自家那部胡子颇费周章地吐痰那一幕。至于“考拉”那样的拟物,只能叫你放任自家续貂的思路将那王二具象作了一棵葱茏无比的——桉树。
他以文字筑就的这个为你所知的世界里,有两个关键词鼓舞着你,它们一曰“诗意”,一曰“爱智”。
所谓“诗意”,是“技”之层面上的修辞运用、结构选择、叙事多变等等与“艺”之层面上精神心性、思想品格的复合。前者承载作家欲表达的对象内容,指向“好看”;后者传达作家对生存现状的理解,以“好”为旨归,读者倘无一定阅历,识来终易流于浅薄。因为作家对生存现状的变形呈现,旨在引人从生活的桎梏里探出头来反观自己、反思现实。
所谓“爱智”,就是怀揣一颗好奇、敬畏、独立之心去热爱与追求如何提高自身思维能力。你在他书中与“智慧”这个字眼频频遭遇,你清晰地记得他曾说过“现在我是中年人——一个社会里,中年人要负很重的责任:要对社会负责,要对年轻人负责,不能只顾自己”。置身现下此一“正常”、“理智”短缺的时代里,以“爱智”为任为荣,仍然或不妨说更需要勇气,你愿意有所努力,至少,为了不太过于辜负有涯人生。
你喜欢这位作家但不至于作顶礼膜拜状,偶尔,你还会猜测他若泉下有知,发现自己已然在不少人处享受到了昔日齐白石所予徐渭的那般“待遇”,当会不得开心颜?
他的“诗意”和“爱智”为“提升”所统一,是不肯活得糊涂、驯服的人在精神向度上克服万有引力的纵身。
至于太多人所引述、发挥的“自由”,你不对之置喙,并警惕不让这个词成为放肆的堂皇借口抑或一种自我标榜。
你称这位作家为“王兄”,怀着敬意,一如他尊那口敢于抗拒他人对自家生活强行设置的弹跳能力超群的家伙为“猪兄”。《三十而立》中,王二家妈对儿子当时的女友小转铃道:“人生是一条寂寞的路,要有一本有趣的书来消磨旅途。”言人生侣伴的选择,又不限于此。怎样的书才算有趣呢?封皮模样和内容相得益彰的书并非没有,但人间太多耐读的书本实在是难以自其装帧一望即知的,你曾从电视里见过他接受国外某电视台采访的一段录像,镜头前的他不算有趣甚至显出些钝讷来,他说起自己对尤瑟纳尔的服膺,平平道来,面容带了疲倦,你看着,心想不过如彼。但你旋即又想假如他外观聪明相当且还露出几丝痞气譬如,譬如某些时候的王志文那样,那么他也就不成其为他了,他的“蔫坏”他的“复杂”他的智慧他脑中心里的种种富矿掩于男孩陈辉般羞涩内敛的背后,本就需要旁人如你透过其文字逐步发现。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2:48:1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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