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姿梦咄(1)《刨花的宫殿》

收到《隐姿梦咄》，书是有文有图的那种，我先把图翻了一遍，是cosplay的摄影记录？色彩浓烈，情绪极端，风格颇为艳异，cosplay本来就是一件自恋加做作的事情，所以自恋加做作，倒不能成为缺点。而是要看这个自恋加做作得，是不是纯粹，精致，有想象力。

以我超白的动漫知识，不能把这些视觉作品放在一个“作品谱系”里头考量它的成熟度与创新度，单就个人感受而言呢——就是没有感受，对于三十岁的我来说，“耽美”实在太平面了，我无法让自己变薄变薄到……能进入他/她们的二维世界。

就这本书的文字而言，我也颇觉不知所云。这不知所云，不是看不懂故事的意思（这是一本以魏晋为背景的历史奇幻小说），而是不懂这个故事有什么“意思”。作为一个半职业的读书人，我读书时难免边读边在心里评价。但这个作品呢，我很想说它不好，但又觉得我不能用一个传统的，文学作品的尺度去衡量。有人问我：“是80后写的吗？”我苦着脸说：“应当吧。”为什么70后已经成了怪阿姨，80后还在当美少女？心里头有点愤愤不平起来。

所谓传统文学作品的尺度，大概是在一个线性叙事过程中，能够呈现出丰富性与深刻性来。好的小说需要漂亮的逻辑——能体现出人性的规则和变异。这些东西，在《隐姿梦咄》里面是没有的。人物非常平面，情节非常跳荡，在一个历史的小节点里，捕捉到一些人名，言语与细节，衍生出幻境想像，于是，情绪得以灌注及渲泄，这是文字的乌托邦，也是一列迷幻的猜火车。

那么，从一个“大人”的角度，想想它有什么好处与坏处吧。纯粹的书面语体，是漂亮的，也是单薄的，算好文字，但撑不起一部有体量的小说——想想看，用精美，卷曲，柔弱的刨花做出的宫殿！只能是玩具的世界，爱丽丝的梦境。这是非常孩子气的小说。只是一代人比一代人晚熟，以往写童话的材料，现在可以用来写“青春文学”。它太轻飘了吗？但它所自居的就是“轻小说”。是文字与生命可以选择之轻，当存在主义哲学已经无需阅读而成为一种生活观念时，更轻的，更小的，无数洛丽在十四岁之后坚持选择不成长。一个怪阿姨可以抱持着怎样的价值观与道德观来评判与担忧呢？

事实上，这本“轻小说”的意识形态明亮而乐观。美少年与美少女们充满勇气，披荆斩棘，昂扬的情绪是青春慷慨的馈赠。书里最末一篇的最末一句是：“虽然旁人只看到放达和清谈，但觉醒已经从名士入侵到平民，洛阳已是觉醒之城，觉醒传染了整个世代，使它面目一新，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

虽然叹号太多在我看来也是孩子气之一种，但在这句话里，颇感到一种面对“面目一新”的新世代的惶然。多媒介交织着，想像与扮演交织着，对于新世代而言，这是现实的脱离，还是新的现实？在一面魔镜里，万古烟尘中有不老的童男童女，之于他/她们，有无破镜而出一说？破境而出，耽美之花将在三维里殒落，如同出土的古墓丝帛，一新面目，一瞬而毁。艺术是没有出路的，耽美文学也只应耽美。对于《隐姿梦咄》这样的书，多少插画也不嫌多，但似乎更相称的，是文字能成为电影，二维空间加上时间的要素，幻化出意像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