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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那座城的热爱与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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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2:4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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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写于一年多前德国的深秋。

因为刚听到storyline关于成都的新歌上载,便又翻了出来。

看着那时的字,发觉二十岁以后,人的心境果然一日千帆。只是不论于何时何地,对于成都这座城,说多少热爱想来都是不足以言尽的。

生日过后,又快要进入时差七小时的不见天日冬季生活。

从干爹那儿偷来的词,“发秋”,其实是个很贴切的形容。“发秋”的时候,心情总是不错的。与跟它对立的那个词有截然不同的美好。蜂黄,酒红,绛紫的叶,簇拥着在落下的翻飞间捕捉着太阳的光影,迷离成眯眼的一瞬林林总总的四角光符。然后铺了一地一地,覆满了每条街的脊梁。

好时光留不住,也不必以我的生日为分界线吧。

还在病中郁闷的我,只好无奈地接受了二零年代的第一个年头已成泼出去的水这个事实。就好比其后的第二天气温梭到了几度,我也惟有再叹一句苦寒之地,摇摇头而已。

上楼的时候,碰见楼上的老太太。很友好地跟我打招呼。我从容掏出“无语时候救急无聊话题”排名第一的天气卦:今儿的天可真冷啊。老太太不住赞同——事实如此,她应该比我更不耐寒——是啊是啊,穿暖活点吧。

我开始谋划着弄一个非典时候流行的,画着草莓或苹果或猫猫狗狗的口罩套脸上出门。或者像13同学建议的那样,自己在上面舞几笔可爱的涂鸦。

曾经爱一脸冷漠地穿过陌生喧嚣的人群。

没有表情的我,便可以不在乎他们红橙黄绿的目光。

曾经爱观察我视力所及处每张脸谱上的表情。

想从眼神的顾盼流转间捕捉到我要的活着的生动。

现在的我,只想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哪怕整个脑袋只能透出两只眼睛也不在乎。

因为,太冷了。

回想着高中时候的我为什么不怕冷呢?虽然手指上会常常生满骇人的冻疮。

想来是习惯了成都的那种感觉吧。如果这里某一日是天阴阴的无风无雨,我大概都会兴奋地告诉朋友,今天的感觉很像我家乡的天。

“奥斯曼帝国瓦解后,时间几乎遗忘了伊斯坦布尔的存在。我出生的城市在她两千年的历史中从不曾如此贫穷、破败、孤立。她对我而言一直是一个废墟之城,充满帝国斜阳的忧伤。”

奥尔罕·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中如此描述他的城市。他用那些感伤的,充满诗意的,却极具凋零感的语言,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诉说着这个城市的忧伤。

然后就有密密麻麻的人开始感叹,“如果我想写我自己的《巴黎圣母院》,我想写我自己的《伊斯坦布尔》,还有这样一个紫禁城让我热爱么,还有这样一个北京让我感怀么。”

那不是很可笑么。

紫禁城千千万万年依然如是。她或许很深地睡着了;但亦不会接受那些不虔诚的世俗的朝拜,那些企图索取些什么,却只有胆量窃窃私语的小魂灵。

如果真切地热爱一座城,请探出生命气息最柔弱的触角,去触碰城市那纤细得要命的神经。你能体察到空气中轻微的氛围流动,蝴蝶翅膀的颤动也能席卷成风浪排山倒海。

如果真切地热爱一座城,请不要操着漫游者的口吻,说那些不痛不痒,需要你发挥百分之九十想象得出的只言片语。一丝古老城墙的叹息,一曲桥头河水的呜咽,这些不是江湖上世代流传的道听途说。

如果,你会发现自己真切地爱着一座城,至少脚下已有些坎坷,至少实践过很多段从一个城市绵延到另一个城市的行走。在某一个遥远的,繁华或者荒芜的地方,落寞,不适,若有所失,才想到怀念那些,哪怕一灯如豆却温暖的夜晚。

还有,还有那些形形***的人们。嬉笑怒骂。市井也可以很优雅,不要甩一句人心不古就以为什么都看透。

我可以接受帕慕克哀愁忧伤的伊斯坦布尔。一个出身日渐没落的家族的孩子,怎样整日面对家门外一个日渐没落的城市。他的忧伤因此连着他的热爱。

只是,当你回头看一个城市的时候,如果只剩下忧伤,那么凭什么证明你满满的热爱没有倾泻在别处?

所以,我不允许我的记忆里,跑掉一丁点那些细节。关于成都的温柔,妩媚,快乐,以及没有阳光的阳光。

他们其实跑不了,因为一日一日被我强烈地缅怀着,有增无减。

如果让我很快的叙述,我可以告诉你藏在都江堰灌溉千年背后李冰父子的十六字治水箴言,紫阳入川前毛主席叮嘱他一定要先去武侯祠好好看的那副对联。哪家卤水卤出的兔头很够味,哪家苍蝇馆子的素椒炸酱很正点。

我没看过古老城墙边的拆拆补补,但我见证过河道迁徙,还有很多条路的变迁——曾凌乱如八爪的,被我在风雨中穿行过无数次的路。记忆里连坑洼里浅浅的脏脏的积水都清晰可现,并不清冽,却打湿了多少串夏天的歌谣。

一部关于小镇风土的小说,如此开头就可算精彩:

The town itself is dreary; not much is there except the cotton mill the two-room houses where the workers live a few peach trees a church with two colored windows and a miserable main street only a hundred yards long. On Saturdays the tenants from the near-by farms come in for a day of talk and trade. Otherwise the town is lonesome sad and like a place that is far off and estranged from all other places in the world. The nearest train stop is Society City and the Greyhound and White Bus Lines use the Forks Falls Road which is three miles away. The winters here are short and raw the summers white with glare and fiery hot.

然而我所热爱的这城市从来不会如同“几颗小桃树,一间长着两扇彩色花窗的教堂”那样简单。

那里存在着我每一段深切的悲伤与爱恋。

“观看更潦倒、更破落、更凄惨的伊斯坦布尔,使我忘掉自己的痛苦。”

所谓忧伤,其实正因为无法忘怀。

有一天,我爱的人可能不爱了。转身离开,但痕迹却不会消逝。就如同走过的路,无法再回到原点。

胡杨死后几千年不朽,依然是扎根于泥土的树。

一座城市的记忆,因为所有爱她的人而完整。

我想,无论我垂垂老去多少年,无论时差六小时还是七小时,对我来说,那一直都会是座倾国倾城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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