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的诗《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而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写于1989.3.14 凌晨3点--4点）

这是海子生平最后一首诗，在写下这首诗的十几天后，也就是1989年的3月26日，海子一个人来到山海关，以卧轨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二十年后，现在，2009年的春天又到了。那么，如果以海子为标志的话，二十年前的世界和二十年后的世界，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依旧春暖花开，我们必须承认，这世界宽容祥和依旧，歇斯底里依旧，美丽依旧，变态依旧，一个诗人的离去如秋天大树上的一片叶子的轻轻摇落，是那么的无足轻重。

但是这个生命如同流星般短暂而耀眼的人，尽管只是刹那的光芒，却依旧照亮和温暖了一些人的内心。他们是人群之中的少数派，是另类，是纠结着理想主义的不合时宜者，但他们却跨越时代，他们是六零后，是七零后，是八零后，是九零后……

许多年前，我搭乘着一辆大切从西藏沿川藏公路到达青海的格尔木，然后穿柴达木盆地过阿尔金山到了甘肃的敦煌，在敦煌逗留了几天之后，我选择重返青海，是为了去一个叫做德令哈的地方。那是因为更多年前我所读到的海子的诗，叫做《日记》。

《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1988.7.25火车经过德令哈）

严格的说，我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诗人，虽然曾经写过几首蹩脚的诗。放在新世纪的背景下，今天这样一个喧嚣的时代，要承认自己是一个诗人需要一点勇气。我认识几个诗人，他们大都改行做了别的，诗人的落寞在很多人看来是咎由自取。“这群疯癫的家伙！”“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东西！”。所以诗人去读了研究生，诗人开起了小饭店，诗人考上了公务员。虽然坐在办公室里我对面的年轻人还定期在自己的博客上贴几首新作，但我知道，他注定也有和诗歌结束热恋的那一天。

其实，早在二十年前，作为一个诗人的海子的离去，就已经昭示着一个属于诗歌的时代结束。但是在内心里，我相信，和人类一样古老的诗歌必将不朽。风沙吹过，有些名字永远灿若星辰。长久地沉睡之后，属于诗歌的王国的海子也必将复活。因为——

“我必将失败——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祖国，或以梦为马》）

2009年春，诗人海子之死二十年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