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些晚上他梦见死去的人,熟悉的和似曾相识的面孔,飞快地浮现出来。……我像扇老门,他自言自语地说。”
我承认,从最初我就被一种情绪紧紧地裹住了,我甚至给你读出了这样一个开头,这种情绪曾经出现在我与《寒夜》、《不是我,而是风》、《往事烟云》等文字交错的时刻:无边无际的悲哀,在无穷无尽其实是普普通通的场景之中,我甚至想到皮娜·鲍什的舞蹈、想到萨拉·凯恩的戏剧。
那样的绝望,甚至觉得没有来由。
从三月开始,先杭州、上海,再成都、北京,然后回家祭拜母亲,一路上芳菲满目,绿意盈怀。但是,那是怎样的绿啊?绿得沉静,绿得忧伤。那句话是奥斯卡·王尔德说的,“是伦敦人的忧郁造就了雾,还是雾造就了忧郁?”,而我,就生活在常常阴霾的这个城市,已经耽搁太久,已经无法言说这样的互文关系。
2.
他是绝望的,他却因此变得安静。
他不断地逃避,逃避世俗,甚至逃避感情。虽然常常是“只有一片寂静,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他自己极度寂寞的声音,那仿佛是来自远处的模糊喊叫,他的回忆令他伤怀,过去张开双臂朝他走来,寻找安慰。”(P141),因此,他与不同的场所那些他曾经居住的场所也开始互文,他常常将它们变成自己虚构文字中的真实场景,而当他走进开始是租赁后来是买下的“兰慕别墅(Lamb House)楼上的房间,走到他的卧室时,他相信自己会死在这屋子里。”宿命。(P122)事实是,他一直居住在这里几乎到离开这个世界,“他从这些房间的窗口看世界,因此这些房间能被记住、被捕捉、被拥有。”(P322,结尾)而恰恰是在这里,他后期的经典文字如窗外的景色一般葳蕤而生。
3.
他是同性恋者,这是他用一生掩饰的身份。
但是,影响他一生的却是两个女人,两朵经过他的生命而过早凋零的花。
第一个是他的妹妹爱丽斯,“肺喜欢旅馆,…它们渴望旅馆,特别是穿堂和楼梯,还有餐厅和卧室,若是风景好,窗子关上的话。”而“心脏,喜欢漂亮、暖和的火车车厢,头脑当然呼唤着一艘远洋班轮了。”(P54)这样的比喻是信口开河而来,却是无数诗人梦寐以求的灵感。也难怪,那么桀傲不群的苏珊·桑塔格会为她写出《床上的爱丽丝》。而他,一直认为自己与妹妹也是一种互文的关系。
而他少年时喜欢的明妮,他却没有勇气去面对的明妮,却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文字中复活,然后经历不同的春夏秋冬,她是他不断梦见的梦,因为他相信“在这里,他让她充满力量地行走,还伴随着多年来永不停息的一曲老歌,无论他去到何处,它悲伤的调子总是对他唱起。”(P106)而他所擅长的,就是沉浸在这样的调子里,然后渐渐老去,像兰慕别墅外面夏日黄昏的光线,映照出无数回忆的尘埃。
4.
而对于康斯坦斯·菲尼莫·伍尔森,与其说他无力面对这样沉厚的感情,不如说他没有勇气像王尔德(虽然他很不喜欢王尔德)那样公开自己的性取向。但是,在她从那个“载满了旧时的声音、回音和印象,是无数的奇怪秘密、破碎命运和受伤心灵的避难所。”——威尼斯的某个楼上如叶片一样飘落之后,他可以赶过去,然后住她的房间,睡在她的床上,因为他相信 “她的灵魂,她不断追寻自我的本质,都在夜间到达他的心底”(P231)。而他和她的仆从一起去淡水湖为她衣葬,他看见“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辽阔的水面和苍茫的夜色。他想象着风在虚空中呼啸,海水发出嘈杂之音,那里没有灯火,没有爱,他看到她在那里,盘旋着,与水天融为一体。”(P247))而在他烧掉许多与她的通信之后,却将她的一件女红带回了兰慕,直到现在,那件女红还摆放在兰慕的接待间里,供现在的人唏嘘。
5.
作为一种向大师致敬的方式,托宾做到了,就像菲利普·勒吉尤之于朱利安·格拉克,同样勿庸置疑的文字,托宾却直指大师的内心,那不仅仅是仰慕,更是悲悯,那种对广阔人性进行边缘叙述的悲悯。
而托宾自己,已然与大师并列,虽然他的《大师》在2004年的布克奖中败给了同样是描写同性恋题材的Alan Hollinghurst,但是却在两年之后获得了IMPAC大奖,而后者曾经授予过格拉斯的《铁皮鼓》、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
GOOGLE之际,我期盼着托宾更多的文字,哪怕那些文字带给自己的很可能仍然是悲伤。但是,倘若连现实中的悲哀亦无法躲避,又何需躲避那些虚构的文字呢?
2009年4月8日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2:39:5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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