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引人注目的建筑物以及其他艺术作品的背后都有其他成分的影子,而这些影子大多都是政治性的;埃及的金字塔、中国的长城、印度的泰姬陵以及欧洲中世纪众多华丽的教堂等等不一而足。“为艺术而艺术”(art for art’s sake)观念的提出表面上看是要解决艺术的独立性以及功利性等的问题,但是艺术到现在似乎很大程度上也无法完全地独立于外物。“埃菲尔铁塔”作为一个时代的象征,自然也无法逃离这样的命运——实际上,它就是一个政治性的产物。
1889年正直“法国大革命”一百周年之际,曾经在“太阳王”路易十四以及拿破仑手下有过辉煌历史的法国急需展示自己已经恢复的gloire。在经历了1870年拿破仑三世的惨败、1871年巴黎公社的血腥以及正在闹的沸沸扬扬的“博朗热运动”之后,本年度的巴黎世博会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契机:对于正在走下坡路的法国来说,本次世界博览会将再一次使其成为世界的焦点,国内的政治与经济混乱则可以暂时被众人们抛之脑后。古斯塔夫•埃菲尔在“战神广场”建造当时世界最高铁塔(约300米)作为本次世博压轴大戏的提议对于法国***来更是天赐之物。然而,要建成此塔绝非易事。
首先,他要克服来自国内外众多的非议。事实上,从埃菲尔公开提出这个设想直到铁塔真正建成为止,他都遭受着来此各方的批评和嘲笑,而最尖刻的抨击来自于本国的建筑家、艺术家甚至还有文学家们。他们认为,古斯塔夫•埃菲尔只不过是一个工程师,虽然他曾完成过当时世界海拔最高的波尔多大桥铁路工程、对纽约自由女神像的建造也起了关键作用,但是工程师毕竟是工程师,他没有审美能力,建造这样一个“钢铁怪兽”不仅是对他们这些艺术大家的侮辱,更是有辱法国作为世界艺术和时尚中心的名号。批评者中也不乏莫泊桑和小仲马这样的大人物——选用埃菲尔及其设计严重伤害了这些以艺术和审美为己任的大家们的骄傲和自豪;来自国外的声音更加关乎此次世博会以及此塔所宣扬的主题:法国革命一百周年。欧洲那些依然保留着君主传统的国度对于“自由、平等、博爱”十分不屑,纷纷拒绝了此次参展的邀请,美国则多少有些“酸葡萄”心理:美国人建造当时世界最高建筑“华盛顿纪念碑”花了50年时间,一个处在下滑中的欧洲老势力又凭什么与之相比?而且,美国一直坚持近代大众民主运动是美国率先开启的。事实上,作者Jill Jonnes在本书中的一条暗线就是以《纽约时报》对埃菲尔铁塔从建造直至完工的态度变化展开的。
其次,他所要面临的是建造铁塔本身所遇到的困难。因为建塔引起的争议,法国***从最初的信誓旦旦到最后只肯出资1/5,埃菲尔虽然对自己的设计十分自信,但是筹资的困难几乎使得建塔夭折;开建不久后,塔基附近的居民也开始“有预谋”地卷入地这场闹剧中,纷纷状告埃菲尔,表示无法承受居住在高塔周围的压力,直到埃菲尔承诺承担所有可能带来的损失才告罢休;施工中期,工人们也不甘寂寞,几次罢工要求加薪……就是在这样的气氛和环境中,埃菲尔铁塔终于可以成型。但是,如果说通过埃菲尔的精密计算以及他与女婿合作所努力设计的五千多张图纸能够使得铁塔成功矗立在巴黎市中心的话,那么他们还面临如何将游客输送上去的问题。法国***在建塔事就要求所有的技术、劳力和材料等一律必须源自本国,此时的电梯设计也毫不例外。不过在没有法国公司竞标的情况下,法国***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面子”邀请美国奥的斯(Otis)公司完成了可以说最为关键的一环——这对于强调以独创的建筑和艺术作品来恢复自己“荣耀”与“威望”的法国,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如若你认为围绕埃菲尔铁塔的建造所产生的种种会随着铁塔的正式完工而就此平息的话,那只能说你对这个能够滋生“博朗热运动”、掀起“德雷福斯事件”、***的更迭比内衣裤的更换还要频繁,这个既浪漫又理性的国度还缺乏那么一点认知。即便是在铁塔建成剪彩之时、即便是古斯塔夫•埃菲尔亲自邀请那些批评者们、即便是铁塔已经如此美妙和雄伟地站立在那里,那些建筑家、艺术家和文学家们始终还是要喋喋不休,从审美到其实际功效进行无情的抨击(关于实际作用这一点,埃菲尔在当时也略显尴尬,除了气象以及物理研究之外,没有更大的作用,直到1908年军方开始利用其传输无线电并在一战发挥重大作用)。其实,埃菲尔的最大错误不在他工程家的身份,而在于他抢了他们的“荣耀”。不过,听着法国民众以及国外游客的赞美,看着那些外国君主们也一个个登上铁塔,其他的争议似乎并非那么重要了,因为它已经成为“法国美丽时代”(Belle Epoque France)的代表作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法国民众对于这座塔的欣喜若狂正印证了法国对于“钢铁”以及“高度”的渴求:弗洛伊德101。
人似乎总是无法善始善终,完美地结束。在整个书中,Jill Jonnes不断地穿插着埃菲尔在建塔过程中对当时法国巴拿马公司开凿巴拿马运河工程的参与,这正是为他其后因此公司的破产而短时间入狱做铺垫。虽然整个事件都是一些腐败政治家们的手笔,虽然埃菲尔最终被无罪释放,但是他的名誉却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害,这或许也是他无法像他的杰作那样流芳后世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假使Jill Jonnes以此结束的话,那么这本书不论对于埃菲尔铁塔的研究者以及门外汉而言都是一部很好的参考书,但是本书的副标题“And The World’s Fair Where Buffalo Bill Beguiled Paris The Artists Quarreled and Thomas Edison Became a Count”却成了她的累赘,也使得本书在结构了内容上多少有些喧宾夺主、本末倒置。
本书除了古斯塔夫•埃菲尔这个中心人物以外,还有包括梵高、爱迪生、“野牛比尔”以及《纽约先驱报》欧洲版(New York Herald,即现在的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的创始人詹姆斯•戈登•本内特在内的另外八位主要人物。这些人在当年的世博会上显赫一时,作者从本书的一开始直到结束都围绕世博会对这八个人物在那段时间所发生的“轶事”以及世博会结束后他们之间截然不同的命运进行了较为详尽的描述和评价。然而,这些人中虽然个别之间所联系,但是此八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瓜葛,与埃菲尔铁塔的建造也无太多的纠缠。实际上,除了他们同时来到法国、同时参与世博会之外,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或许就在于对个人“荣耀”的追逐——有的在此之前就早已声名远扬、有的试图借此机会一鸣惊人、有的则期待新的荣耀所带来的物质享受。作者Jill Jonnes在整部书中的表现同样给了读者这种每个人的故事各成一体的感觉:她虽按时间顺序不时在铁塔的建造过程中穿插着与各个人物相关的情节发展,但是却显得十分生硬,只叫人觉得是对这些人物的自传进行了精简后再机械地堆砌起来。并且Jill Jonnes对于每个人物都给予了相当的篇幅。正是对于其他人物插播式的叙述以及评价,使得作者对其主题埃菲尔铁塔的叙述显得有些支离破碎,无法有机地融合在一起。
如果作者的原意是想对埃菲尔铁塔建造以及世博会开办的前前后后都进行全景式的介绍和分析,那么她所给出的标题似乎有些狭窄,全书的300页的篇幅似乎也有所欠缺;如果是试图以世博会来烘托埃菲尔铁塔,那么她对其他人物的描述似乎又将主题大大淡化了。事实上,作为一个生活在巴黎的美国人,作者本身对于世博会上那些人物的选取也不免让人心生疑问:除了梵高之外,其他都是美国或者法国的“家”。但是,Jill Jones还是给我们描述了很多鲜明的人物和事件片段:神枪手安妮•奥克利出神入化的枪法和她那不羁的风格、詹姆斯•戈登•本内特古怪的性格和行为以及《纽约先驱报》(欧洲版)低调的设立、高更与梵高兄弟之间关系的微妙发展,当然,也少不了那个不敢登顶埃菲尔铁塔并从其二层扶梯落荒而逃从而也因此招致法国人耻笑的伊朗国王。而除去那些组织上和篇幅上的结构性问题外,Jill Jonnes确如本书所言,“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那个时代科技发展史、社会史以及自传相结合的丰富文本”。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2:39:07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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