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一套张爱玲全集,简装本,微黄的纸张,看久了有些卷边,总觉得她的文字像***,氤氲又潋滟,使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当然《同学少年都不贱》让人失望,简直是草稿。而《小团圆》,张爱玲自称是想表达“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这种幻灭感太强烈,不仅是对爱情,也是对张爱玲。
九莉22岁第一次恋爱,爱的太过郑重,反而不肯轻易说出调笑的话,这在邵之雍看来,恐怕也有些薄情寡意、冷心冷肺的。九莉清楚这是拿她整个生命去爱的缘故,可也不去解释。书里多见的词是“震动”、“她也只是笑着”又或者“心里想”、“她当时从来想不出话说”。《小团圆》已经摒弃了一切技巧,常常是“有一次”、“又有一次”就转了场,显得乱。张爱玲没心思布局谋篇,串起全书的只是回忆。
也谈钱。这点和杜拉斯一样。杜拉斯在《情人》里恐怕也有点“妓女”心理,和那个中国北方的情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拿了钱的,要养家,想过更好的生活,母亲和哥哥们都知道,如果不拿了钱回来,恐怕更尴尬。九莉也是如此,也拿了邵之雍的钱,拿了钱给三姑看,才觉得“有了籍口,不用感到窘了,也可以留他吃饭了”。当然两人断绝关系的时候,九莉把钱还给了邵之雍,邵也没说什么。
坠入爱河时,总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也说过“只有他懂她”这类话,其实呢,太阳底下无新事。可笑九莉,她老练到第一次见秀男,就察觉到邵之雍这个侄女是爱她叔叔的;却又天真地认为邵之雍和小康、巧玉没有发生过关系,觉得“如果他真的和小康小姐发生了关系,不会把她这样理想化”。小康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天真烂漫,正是邵之雍最喜欢的类型,连郁先生都说在邵逃亡的时候“听他说话,倒是想小康的时候多。” 九莉清楚她是高估了自己,可是“知道就意味着接受”,所以也不问。
杜拉斯在《情人》里写,在她年老的时候接到那个抚顺男人的电话,告诉她,他依然爱她。而胡兰成对张爱玲如何,恐怕是张爱玲心中的一桩悬案,就当是爱情好了,要不实在太窘。也许,不是邵之雍理想化了小康,而是张爱玲理想化了胡兰成。胡兰成是从底层挣扎着爬上来的文人,被朋友称为“手无寸金”的人,一路走来想必不容易,所以“所有能发生的关系都要发生”,所有能抓住的机会都要抓住,去当汉奸也就不奇怪了。
胡兰成对张爱玲的爱是占有,也是炫耀。张爱玲是名门之后,李鸿章的曾外孙女,又惊艳文坛,才华横溢。胡在南京的时候,还特意去看过张家的老宅。《小团圆》里,邵之雍无论做什么总是喜欢问九莉“好不好”,看似询问,实则是命令,只是那一刻邵之雍的声音一定温暖性感,使九莉不能拒绝;那“好不好”几个字也是温柔旖旎,让九莉念念不能忘。就算是梦魇,也永远不要醒来的好。
九莉对之雍一直有一种强烈的“肉身感”,从这点看,李安是真懂张爱玲,也因如此,九莉才会觉得和燕山的关系是补上了一堂初恋。在《小团圆》里有一处对男人的抱怨,是针对汝狄的。写九莉打胎那天,晚饭汝狄买了一只烤鸡,“她肚子正疼的翻江搅海,还让她吃,自己吃的津津有味,不免有点反感”。而张爱玲对胡兰成至死不出恶声。只是那句“汉奸妻,人人可戏”着实触目又心痛。
张爱玲和宋淇通信时写,“我的信是我全拿了回来,不然早出土了。”胡兰成的人品可见一般,宋淇也说,如果当初《小团圆》出版了,胡兰成是不会管张爱玲死活的。可我还是不愿看这本书出版,写的太逼切,幻灭感和末日感那么强烈。张爱玲告诉读者——我打过胎,四个月大了,是个男胎,米汤味道的内裤我也洗过。《小团圆》之于张爱玲,犹如《忏悔录》之于卢梭,但比卢梭更少粉饰,“讲到自己也很不客气”,“还是自己揭发的好”。
路走到最后,总是只有自己而已。你知道脚下是万丈深渊,旁人看着还当是一马平川。就像是走钢索的艺人,不仅要走下去,还要面带微笑,以此证明镇定自若。荣耀只能自己享,苦难只能自己抗。人们常说一时的得失代表不了什么,可是除却这一时,还有什么是能够抓在手心里的?所有能发生的关系都已经发生了。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2:34:01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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