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忆旧集《指给我回家的路》

在钱笔下的“生机透芽的痛痒”的四月春说这样一句话有颠倒季节之感，然而卡坡蒂的《圣诞忆旧集》着实是透着萌动的春机，自然更多的是冰封的清清凉凉的回忆。翻这本美国圣诞节人们互赠的小集子，总是觉得有条小家蛇在你的心头挠痒痒，什么文学创作手法思想深度渲染煽情可以通通抛到遥远的地方去，剩下的只有十一月末的清晨水果蛋糕的喜悦香气。

在AMAZON买的书，不可置否的是以看中了附赠的红白小册子的理由才往书柜里添置的一本新书，册子内页是讨喜的纯白。楼下的卡车轰隆隆开过的一个星期以后才翻出了这本书，潘帕的译文和芒果的一样是过目难忘的。唯一感到不平的是它的销量不及芒果的轰动，可能是书名的影响，大概有不少人觉得只有在圣诞节看才是合适宜的。

这下子又想讲起了潘帕，“隐世才子”的评价大体上是贴切的。甚至有人惋惜这样的才华仅用在翻译上太可惜。从芒果的第一页开始就被其文字吸引住，少有的译文甚至胜过原作的细腻和温馨让人讶异。在一向尖酸小资派聚集的豆瓣，对于潘帕也是极少看到含有贬义的评论。潘帕的译本让人第一次感觉到译本比原作更加耐人寻味，深厚的文字驾驭能力是摆在那里的，只是因温和的口吻而内敛起来。相比芒果，这本更加简单而温暖，是随和得可以让你细数小尘埃的。言语中既包含了对天真质朴时光的追忆又有一些心酸的沉淀，“大隐隐于回忆”，这应该是一个圆熟而欢快的海龟。

“我住在一个外国人混居的地方，以说西班牙语人为多，兼有中国人、印度人、阿拉伯人，黑白两种美国人反而很少。听上去很美。可是孤单一点，拮据稍稍，每到一个城市首先要查好博物馆的免费开放日。平时我住在一栋很旧的公寓里，我的邻居有一位墨西哥妇女，一位俄国男子和一位伊朗老太。”更欣赏的是其“我的命运里面潜伏着一段段这样的空白期，尽管生活有点困顿，但态度可以很抽离”的态度。

序由可爱的陆先生的“梦回愁对一灯昏”挑起，忆旧集由三个短篇故事展开。无论是七岁孩子巴蒂，六十岁老处女苏柯还是小狗奎妮都透着平朴、绵延的乡愁和感动。文字也纯朴生动，“厨房的窗前站着一个妇人，白发剪得很短，脚上一双网球鞋，夏天的花布裙外罩了件没有形状的灰色毛衫。她娇小灵活，像只矮脚母鸡……眼睛是雪利酒的黄褐色，目光惊怯”不由分说地就把你带到这个二十世纪初孤寡老人与小孩的友谊世界。苏柯的朋友巴蒂死在1880年代，她那时还是个小孩，她现在仍是个小孩，作者如是说。苏柯又何尝不是一个60岁的小孩呢？“真是一个可爱的男人，我们要在他的蛋糕里多加一杯提子”，“一面之交的人看来是我们真正的朋友”，“一种类似咧嘴而笑的表情拉伸着她的黑色唇吻”……Frankly speaking这是一个开头就知道结局的故事，故事的结局是鼓鼓的风和冬青树养大的小男孩最后变成跻身富贵场的流俗，带着招摇、酒精、***和风尘长眠与山下，带着苏柯的一角钱电影和爸爸的飞机离世，天鹅绒玫瑰花的时代也跟着远去。却仍然忍不住把自己带到那个年代，看到相偎之心就这么跌跌撞撞一路赶去天堂。

最后是讶异于宗教的影响力。他们心中的诚挚与朴拙“世界上当然有圣诞老人。只是因为一个人做不了他得做的那么多事情，所以上帝把人物分给了我们大家”怕是无宗教国家的人终究无法触及的。处在一个无宗教国度里，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不幸。人总是得信仰点什么。胡老讲过自己去市中心一个基督家庭接受熏陶的事情，他说进去之后为这些人和他们的孩子的善良乐观所打动，其中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成长的孩子，又怎么会担心他学坏呢？”。但是最终没有长久地进行下去。他没有解释原因，我想大概是这几十年的世俗环境毕竟也渗透入骨髓，无法像孩童一样一张白纸由人描绘了。即便是向往，也清楚的知道与宗教的距离。这大概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前几年去Sam's的时候也常常见到附近的那个小教堂，十字架屹立，能预感到小小的房顶很快会被附近高楼大厦的钢筋水泥所淹没，不知还能否坚守住这个招摇的城市里最后一片净土。那个十字架总是在宣告着一场战役似的庄严，敌人就是这个濯缨弹冠的世界。

追寻着水果蛋糕的香气，飘向外面的世界。

指给我回家的路吧，苏柯唱着。

卡坡蒂先生，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