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虐记《想象的残虐》

1990年11月，日本新潟县。一个常年蛰居的青年诱拐了一名九岁女孩。时隔九年零两个月，警方才在青年（这时已年届中年）幽闭的房间发现了这个女孩。这时她几经十九岁。不见天日的监禁生活使她下肢肌肉萎缩，甚至不能直立行走。犯人被处以重刑。受害人获救后隐私得到严密保护，关于事件前后的种种详情，世人的好奇心只能靠八卦周刊的揣测来得到满足。

然而这样比虚构的故事还离奇的真实事件当然不会被作家放过。桐野夏生的小说《残虐记》为新潟监禁事件给人们留下的疑惑提供了一份特别的答案。与桐野另一部以真实案件为题材的作品《异常》一样，现实只是一个底本，或者说只是一个创作的契机。

桐野夏生是个很难定位的作家。她的小说大多不求娱乐大众，也并非阳春白雪。作品高产且畅销，选材总是走在时代尖端。涉及犯罪的作品，往往因为观点奇突或描写偏激引发世人的争论。

在亚马逊里翻看《残虐记》的读者评论，大多数人都在叹服作品构思之巧妙以及内容之深刻。其中也有反面意见：

「评价：一颗星 （其实我甚至一颗星都不想给）。 我有过类似的经历，很想知道作者如何描写被害人，于是打开了这本书。/我想这本书不是我应该读的。/读到一半，我因为精神崩溃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在我经历的事件当中，并没有发生如本书所写的那样的事。/每天，我单为能活下来就用尽了全力。所以不可能对加害我的人产生那种感情。/心灵的创伤不是像本书所记述的那样可以顺利逾越的。需要耗费一辈子的时间去治疗。//人的感性也许因个性而异，但是对觉得这本书有趣的人，我无法掩饰我的愤怒。」

的确，《残虐记》并不是一个让受害者得到救赎的故事：

女作家小海鸣海留下一部题为《残虐记》的手记后悄然失踪，她留言嘱托丈夫将手记转交出版社。女作家在手记中告白：二十五年前，十岁的我被人诱拐并监禁了一年之久。获救后，为躲避世人异样的眼光，家人带着我隐姓埋名，离开了原来的城市。周围没有人知道我就那个受害的女孩北村景子。正文之前，是一封来自刑满出狱的犯人安倍川健志的来信。安倍川在报上偶然看到女作家的照片，时隔二十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安倍川在信中讲述出狱前后的经历，表示自己已经赎罪，不会再去打扰景子的生活。但信中还有一些令人迷惑的话：“您长大了，写一种我看不懂的叫作小说的东西。我很难过。因为我觉得您长成了一个说谎的大人。”“我对不起您。您不饶恕我也没有关系。我想我也不会饶恕您。”……接下来是景子的手记。详尽地回顾被监禁的一年里，在密室中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更多的篇幅用于描述被解救之后，景子如何成为一名作家，以及一直以来对事件真相保持沉默的真正理由。

带着对变态监禁案的好奇心打开《残虐记》的读者，恐怕会感到失望。因为这不是一个关于变态如此这般的故事。而是讲述面对如此这般的变态，一个弱小少女如何在内心里建立一座凌驾于现实的堡垒来保护自己的故事。少女凭着想象和谎言建成的堡垒，获得生活的勇气，也赢得了作家的声名。然而一旦真实的记忆重见天日，当事人才发现苦心搭建的堡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小说《残虐记》提供的，显然不是解读事件真相的标准答案。也许只是为事件引发的各种想象归纳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论。这个结论是虚构的，却比真相更具震撼力。

关于为何要写这部小说，作家的回答是：“因为很想描写人在极限的环境中如何生存与思考。”特别是受害人获救之后，“在他人猥琐和好奇的眼光中生活，想象别人如何想象自己会是何其痛苦的一件事。对我而言，这种情状是别有意味的小说材料。”（Yahoo!books2004年3月25日桐野夏生访谈）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桐野夏生以女侦探米洛为主角的一系列冷硬派探案小说（Hardboiled）在文坛崭露头角。冷彻的笔触和出人意表的故事引人入胜，几乎让人忘记作者还是个“美女作家”。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桐野夏生是少有的几个受男读者欢迎的女作家之一。1999年，长篇小说《柔软的面颊》让桐野夏生众望所归地拿到了第121届直木赏。此前一部描写主妇杀人事件的《OUT/越界》（1997年）也曾获得该奖的提名，却因情节过于暴力血腥而落选（这部作品的英译本于2004年获得美国爱伦坡奖/Mystery Writers of America/最佳长篇奖提名）。以来桐野夏生的小说即便跟犯罪有关也不再拘泥于探案题材。而是把眼光投向现代社会中个人的心理危机。毫无疑问《残虐记》是同类作品中最杰出的一部。

有人说，不断挑战新的领域即等于不断失去原有的读者群。对于这一点桐野夏生的回答非常坦然：“我的读者群中自有一个稳定的中核。一味地独自摸索也许会失去某一部分读者，但说实话，创作时我已不再想着迎合读者。我早已放弃了这种努力。”（JUSTICE Library 2001年5月28日福田和也《書くことの快楽/书写的快乐》）能够有如此底气，大概是因为包括笔者在内的桐野读者群的“中核”（铁杆粉丝？）足够庞大，即便失手，仍有畅销的保证。想来对桐野夏生最好的定位仍然是“畅销书作家”。

《残虐记》新潮社 精装本2004年2月 ISBN-10: 4104667013

文库本 2007年7月 ISBN-13: 978-4104667017

中译本 台湾新苗文化 2006年2月ISBN：4957-451-254-1

桐野夏生官网（英文）http://www.kirino-natsuo.com/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