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祸《狼祸？人祸？》

在雪漠的这一中篇小说《狼祸》中，雪漠用他对大漠的了解与熟稔来展现在贫瘠、荒凉的大漠中，有那么一群人是怎样与狼、牛、羊、骆驼等动物相处相生的。

雪漠手中粗砺的笔，刻画了那么一群活得很艰辛、很无奈，也很坦然的在大漠中笑着哭着挣扎着的农民、牧人。那么沉重的人生话题，连叹息都是沉重的。生命的原色，是那么的苍凉，那么的无助，但是却不可怜。因为，在大漠中生活的生命，就像沙子一样纯净无尘，像沙子一样渺小却顽强地存在着。

“狼祸“的发生，源于人类侵犯了它们的生活，打死了它们的同类和后代，所以它们向人类展开了疯狂的报复，攻击人类的牛、羊，破坏人类的家园。而人类要猎杀狼，又源于生活的需要。大漠中的人没有肥沃的土地可耕种，只能放牧，只能用羊皮、狼皮、狐狸皮去换取生活的费用。孟八爷“以前，逼急了，他便会提了枪进沙窝，问这天大地大的银行要钱”，“现在，一洗手，经济立马紧扎了”①。猎人只要没钱，可以“提个枪，进沙窝，兵乓一阵，就有钱了”②。

进沙窝，是被外面逼急了的，不堪“腐败”的欺压，在外面活不下去了，才跑进沙窝，宁肯艰苦一点，求得一时的安宁。

在沙窝里面，最缺的是水源。豁子打了一个井，“每天，有上千只羊候他。方圆几十里，就这一口井，就这一个桶。这桶水，几只渴极了的羯羊一气就能饮尽。豁子从早上就吆了骆驼，一下下往远处扯那绳。羊倌们就按排好的顺序，你今天，我明天，他后天，按那井中忽上忽下的桶。百十只毛乎乎的脑袋，早扎满水槽了。一桶倒下，嗞嗞几声，就连水珠儿也不见了。”③水竟是如此的宝贵，宝贵得超出常理。

“他一解裤带，便有几十只羊扑了来，张了大口，把红脸撒出的尿吞个精光，连一滴也没丢到地上。

“别浪费。”黄二说。

猛子这才明白了黄二的话。他才解裤带，那羊头便涌向他了。这时，他才觉出了做人的伟大。他成太阳了，那羊头，是向日葵。他走向东，羊头转向东；走向西，羊头转向西，朵朵葵花向太阳。

猛子解了裤带，用力把尿射上天空。他马上看到一片飞动的嘴巴和贪婪的眼睛。那贪婪，只有饿极的狼才有。更叫他意外的是，拥挤的羊们望同类时，都成狼眼了。猛子的后脊背凉飕飕的，真怕那贪婪的嘴扑了来，把喷尿的喷头也吞进肚里。

……那群羊用怨恨的目光冷冷地望猛子，仿佛知道他没有散尽。猛子忽然怕这群羊了。这感觉，比怕那狼群还强烈。怪！

……”④

大漠本来就不肥沃的土地，现在承受了更多的生命，生命已经变得不值钱，变得越来越没有意思了，如果不作一些良性的改变。可是浑浊的世界，把人都逼进了贫瘠的沙窝：

红脸说：“就是，那土地，已搅不住个土地了，还这个费那个税的，尽变着法儿榨人。我是活不下去了，才溜进沙窝的。可这里，也不见有个宽些的路路儿……这活路，是越来越窄了。”

黄二却说：“出去，又能干啥？又没文化，又没技术，只要给黑包工头儿打工，苦个贼死，连个钱毛也见不上。现在的包工头子，心都黑了。还是在沙窝里熬吧，熬到哪天算哪天。能‘了活’了，多少‘了活’个光阴。‘了活’不上了，一把干骨头扔到沙窝里。这天大地大个沙窝，还怕埋不了几块骨头？”

“这样活，跟死了有啥区别？”黑羔子冷冷地说。⑤

人这样蝇营狗苟，苟且偷生着，人与低等的动物已无区别。人的生存，已被降至最低限度（等级），不谈尊严，不谈理想和追求（精神），只有生存的需要，好像“一瓢水，一箪食，足矣”。人、狼、狐狸、黄羊、骆驼、牛、羊，甚至老鹰、兔子、老鼠，相互之间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链，其中的任何一环脱节了，都会引起其他环节的疯狂行为。人参与到其中，失去了理智，只能顾眼前的活命，而无法为后代打算了。人作为人的价值已无从实现。

小说引起了我们对自身所处生存环境的思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牛羊越来越多了，人却越来越穷，越来越难活命了？黑羔子的话很明显就是对这问题的最合理的回答。沙窝虽然安宁，人们却不能从沙里刨出活命的粮食来。

人与牛羊争水；人与狼争生存的权利，人与狼，竟发展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狼与牛羊，狼是强者，弱肉强食。

从某个层面上说，狼坏，羊比狼坏，然而更坏的是人的贪欲。所有争斗的缘起，都是人想得到更多的东西，为一口气也罢，为一种资源也好。没得到的，就想争取得到；得到了的，就想得到更多。无休无止的“追求”，像大漠中疯狂肆虐的风沙和寒冷的黑夜，很可怕，能致人性命，致人于死地。

正如孟八爷感叹的“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生本就没什么意思，人生中体现出来的精神才是意思，就如沙漠中的不死柳，生了一百年不死，死了一百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枯。

人类必须保护环境，与动物和谐相处，防止食物链（生命之链）的断接，保护草原、森林。

人类的命运，地球的命运，掌握在人自己的手里，人应紧紧抓住。不想发生的，与想实现的，相互之间需要代价，需要付出。世界上的事，不能你想叫它发生，它就会发生，我们不是拥有巫术的法师。人，应该有所为，也有所不为，尊重自然。如果不想失去美好的东西，那么，就不要肆意妄为，遵从自然规律，不要让噩梦发生。

狼为祸患，人也应该为祸患。

人心该醒悟了。

注：文章①、②、③、④、⑤资料分别引自《狼祸——雪漠小说精选》（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年7月版）第 119、157、21、22、24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