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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下)《悲情走向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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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2: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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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5号台风又起,当当网把书送来了,女快递员披着黄色雨衣只露出一颗头,在门外把湿湿的塑料袋递给我,包装得相当严谨。我给了她五十六块七毛,解释说找不到一角的零钱多余的一角不用找了,要她冒雨送书来非常不好意思。我看见她笑了笑,随后消失在电梯的门口。

袋子里有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红色封面的余华的《兄弟》。忘记了是在大二还是大三就看过这本书的上部,写得相当出色,宋凡平之死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从下午开始到晚上一点五十我重览了前面的二十五万字并像恶鬼看见包子一刻也等不及似的迅速看完了后面的二十五万字。然后深深的失落了。

我佩服余华的敏锐及才华,但我还是感到《兄弟》下部是一次不太成功的尝试。余华回到了《现实一种》和《世事如烟》里的冷漠及残酷,却失去了冷漠与残酷背后的严肃性,而写福贵和许三观时的脉脉温情在《兄弟》上部闪闪发光之后又在下部里消失无踪。林红凸现作者主观意识的突然正面出场以及随后的看似合理却实际荒诞的演出,让宋钢和李光头这对兄弟很俗气的陷入了情敌的对抗中。余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验证“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的所谓“定律”,生硬地用一个林红的进入分离了宋李,兄弟之情不复存在。当宋钢和李光头坐在县***的垃圾山旁分享同一盒饭这个温馨场面出现时,我依稀看见他们幼小时哭喊在父亲身体旁的情景,看见宋钢用树叶包好大白兔奶糖放在李光头门前的石头下,看见兄弟在医院的痛哭和一背一扶送走妈妈的凄清……然而温馨很快消失了,宋钢的倔强正直突然变成了懦弱无能,在懦弱中又莫名其妙坚定地要和李光头一刀两断。我不明白余华为什么要让林红充当这样一个迅速离间两个兄弟的角色,李光头爱她的热烈程度让人莫名其妙,她爱宋钢也爱的莫名奇妙,情节的发展牵强的莫名其妙一大堆的莫名其妙,让一个形象单薄的倒霉的林红破坏了故事原本最值得感动的东西。

在《兄弟》的上部中,人们看到的是文革时真实血腥的场景,宋凡平之死,孙伟之死,孙伟父之死,都达到了暴力描写的顶点。在血腥中,国人本性的恶、冷漠与看客嘴脸暴露无遗。而宋凡平与李兰的爱情,他们对孩子的爱,苏妈和陶青这些次要人物的出现,都是不断闪现的点点光芒,照亮人心中无边的黑暗。那时候的宋钢,耿直而懂事,他从苏妈那里学来的反复说的那一句“你会有善报的”让人闻之落泪。李兰包括读者们在他身上看到的是延续下来的宋凡平,使人心生期待。 在下部中,用余华自己的话说是“一个伦理颠覆、浮躁纵欲和众生万象的时代”。余华的敏锐正是让人佩服在这里,他看到了“一个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经历这样两个天壤之别的时代,一个中国人只需四十年就经历了。”我想我在阅读过程中,在上下部之间感到的隔阂,不只是因为这两个时代差别得太大,更多是因为作者本人对这两个时代风貌的把握程度不同。

余华善写血腥,善写苦难,在血腥中反思人性的恶,在苦难中表现人性的坚毅与善,对余华而言是轻车熟驾,尤其他在细节描写上的才能,能在看似不经意间获得非常好的震撼效果。余华是适合写文革的。而在下部的时代中,一切变化的太快,无法去描写细节。我想在目前的中国,像李光头一样的人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怎样发家的,时代特色即使缺乏规律,社会在天翻地覆的变化中逐渐使人不太能用经验和理性去判断事物,在对李光头这样的角色进行描写时,作家本人是没有很多个人体验的。结合时代的狂乱浮躁,余华于是选择一种夸张的传奇的近乎荒诞的方式来描写李光头本人和李光头的立业史。这种写法在苏童和莫言的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但对余华的作品而言似乎还是比较陌生的。

余华的这一次尝试展现出了一个正在急速变化的时代的面貌,展示了李光头这样的弄潮儿的成长史,真的是非常可贵的尝试。可惜的是,也许因为题材的陌生、新颖和开阔,使得作者本身也不能很好的去掌控它。后半部宋钢形象的塑造有些牵强,虽然是有意要表明宋钢本身性格在新时代面前的某种弱点,用于表现社会意识形态的变迁,但描写的过度显得有些失真——譬如做胸部手术。李光头的形象也没有上部那么丰满。在描写社会的某些丑恶现象时过于铺陈夸张,这种浓描重写“丑恶”的方法并非不可取,但是结合上部来看,下部的一些社会现实的夸张描写从某种程度有了调侃和戏谑的意味,反而冲淡了上部中浓厚的对人们生存状态的关注力度,对人性善的弘扬力度以及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力度,造成上下部的某种疏离和隔阂感。

陈思和曾经说过“我们中国文学也好,世界文学也好,所谓批判现实主义作品,就是不给人透一点气,写到最后总是一群乌七八糟的人得逞。但是真正大师级的作品,它总是会出现一个亮点。”在《兄弟》的上部,我看到了许许多多“余华式”的亮点——平淡真诚,细腻动人,看到了宋凡平不朽的人性魅力,下部中这些亮点消失了,连同曾经血肉相连的兄弟情一起,消失在了光怪陆离变态荒诞的繁荣的现代化刘镇中……

曾经款款踱过刘镇大街小巷的美女林红,宋刚温柔纯善的妻子林红,李光头疯狂的情人林红,最终变成了刘镇的“老鸨”“妈妈桑”——余华真是让人一口气都透不了!我得承认余华让我意识到我们所生活的现实社会对人的扭曲实际可能更甚于文革,如果只为了这种批判揭露,那么他成功了!而如果不只是为了批判,还有反思和清醒,那么这种反思和清醒的力度就很值得再考虑了。批判的过程本身陷入了一种对丑恶过度描述的话,“沉迷性”将代替“批判性”存在于阅读体验中。

从在厕所偷看女人屁股,到“处美人儿”选美大赛,到宋钢“女人般丰满的胸部”——老实说,我不太再想看余华对女性生理特征的描写了,一言以概之就是“没有好话!”女性形象不一定是真纯或者美的,但通常一个对人性尚且抱有希望的作家往往笔下总会保留一点女性纯美的田园。余华通过一系列社会现象的描写突出了现代社会女人的“物化”和“***对象化”,一点“美”的余地也没有留下,从某种程度上说,《兄弟》下部中包括林红在内的女性形象的描述是片面的不够丰满的,有固定化和偏见的倾向。

《兄弟》原本就是一部描写男性情谊的作品,是“情谊”不再是“情义”。男性气质本身注定了这个故事的粗放和燥动,悲喜相差一线也是主人公性格的必然所致。李光头狡诈而自私,是改革开放后商品社会中的“乱世枭雄”。宋钢软弱的气质和老实沉重的作风也不再适应这个社会。“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这句话也是不适时宜的了。相信还是有更多的人喜爱福贵和他的牛,胜过这一对在时代和欲望中悲情走向散落的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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