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作家随着年纪的增大,所写的作品,就象牙齿或者眉毛之类,总是越来越长。作品和牙齿或者眉毛之间有何共性导致这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昨天把余华的《兄弟》翻完了。上部17万字,下部33万字,是上部的两倍。两本摆在一起,给我的感觉就象是老家江边泥涂上一只螯大一只螯小的古怪可笑的招潮蟹。《兄弟》是余华2005年的作品,《活着》是1993年的作品,12万字。1998年初版的《许三观卖血记》17万字。也许是因为惰性,我本能地抵制长篇小说。超过一天能读完的量的就会让我购买之前颇费踌躇,除非已经对作者产生好感。能够让我一气呵成,酣畅淋漓读完的小说,我就倾向于认为是好小说。长而又长,老是翻不到边的小说,我就没有耐心。这是一条总的规律。文字比较好玩的,我对作品长度的耐受力会更强一点,但总有限度。比如我喜欢村上春树,觉得他是一个对文字和内容都负责的人,并且林少华的译笔在我看来应该是能传达他的神韵的。读村上的小说总体上是一个愉悦的过程。文笔简洁洗练,不断的妙语镌句和奇思异想以及精心设置的情节如路边让人应接不暇的风景,使你不知不觉上上下下穿越整个溪谷之后,心犹在里面留连。就算有时候作品的主题一开始晦暗不清,在有磁力的文字的伴随下终于翻过最后一页抵达出口之时,对村上的苦心孤诣会突然明白,感动不已。这后一点尤其是我读《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和《海边的卡夫卡》时感受到的。他的《海边的卡夫卡》40万字。即便文字照样是村上式的冷静和好玩,读下来仍是不无艰难,但到最后我明白了他想说什么,以及他想说的对于自己的意义,并庆幸自己耐心走完了全程。为此还写了一篇读后感,贴到了当时一个村上春树的粉丝网上,那是2003年。尽管我如此喜欢村上,他的55万字的《奇鸟行状录》我还是没能完全读下来。与村上的其它作品不同,这部作品没能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兄弟》给我的感觉不好。在这部作品里余华想通过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兄弟在文革期间(上部)和文革后(下部)的经历和命运来反映这两个时代。在上部当中余华还能控制他的文字,用相对简练和生动的语言描述了文革那个时代人的压抑和颠狂,塑造了宋凡平这么一个有个性和真性情的人物,以及在这个荒诞压抑颠狂残酷的时代中仅存的人和人之间的善良和温情。然而其中的人物是粗线条的,或漫画式的,如刘作家和赵诗人。就是宋凡平这个如满目荒芜中一棵傲然挺立的青松一般的正面人物也是如此。除此之外,作者对许多情节不惜笔墨的铺陈让人厌倦,比如其中对李光头童年时无知的***表现以及别人借此对他的捉弄反复摹画在我看来琐碎而无意义。
在下部当中余华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明白了文字数量与稿费其实是相关的(上部定价16元,下部定价27元)。我感到他已经不再在精心设置情节和精简文字上下功夫了。他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纠缠不休,用字造句肆无忌惮,人物的粗线条和漫画式越发严重,许多表达和人物刻画似曾相识。情节的发展和性格的变化总是让人感到突兀。看到第90页我已经彻底没有了耐心,迅速地翻过去翻过去,只是为了对情节了解个大概,看看还会不会找到能打动我的地方。翻到最后一页,我断定了这是一本我没有兴趣再翻开的小说。
他在后记里说“起初我的构思是一部十万字左右的小说,可是叙述统治了我的写作,篇幅超过了五十万字。写作就是这样奇妙,从狭窄开始往往写出宽广,从宽广开始反而写出狭窄。”这段话听起来很美。不过同样的事实可以有很多种表达,这是作家的看家之道。一个作家,即便以前有过不俗的表现,一旦开始得意忘形,不再把写作当作一件叩问灵魂,苦苦追问的事,不再努力用有穿透力和共感力的文字揭示人生和人性中为人所忽略的方面,而开始以为自己放个屁,打个嗝都是文学的时候,他的末日也就来了。
我怀念写《活着》的那个余华,那是一本能让我流泪的书。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2:17:5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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