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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今世《灵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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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2: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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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字部分摘自《今生今世》,中间穿插了些自己的细碎想法,唯有有时间和有闲心的朋友才会停下来看看吧。

《今生今世》前阵子读完,今天突发奇想按照查找“爱玲”的方法去追索这条“张爱玲线”,竟发现了许多神妙之处。

从胡初见张说起,“我连不以为她是美的,竟是并不喜欢她,还只怕伤害她。美是个观念,必定如何如何,连对于美的喜欢亦有定型的感情,必定如何如何,张爱玲却把我的这些全打翻了。”而之后的,“爱玲种种使我不习惯。”在没完全了解张之前,胡对张完全是种惊叹的态度,大概是如此奇特的集合体竟能这般鲜活地生活于世。但胡本身才高八斗也并非是初见几面便败下阵来或是顶礼膜拜的凡夫俗子。《今》本是源自胡的角度,而张眼里如何看胡激起我的好阵好奇,有空继续读读。 (今又读附,回味无穷)

话说回来,胡之后渐渐了解张,竟慢慢理出些张的章理,得出条条结论走走停停做做总结,有段“张爱玲是使人初看她诸般不顺眼,她决不迎合你,你要迎合她更休想。你用一切定型的美恶去看她总看她不透,像佛经里说的不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她的人即是这样的神光离合。偶有文化人来到她这里勉强坐得一回,只觉对她不可逼视,不可久留。好的东西原来不是叫人都安,却是要叫人稍稍不安。”和“爱玲极艳。她却又壮阔,寻常都有石破天惊。她完全是理性的,理性到得如同数学,它就只是这样的,不着理论逻辑,她的横绝四海,便像数学的理直,而她的艳亦像数学的无限。我却不准确的地方是夸张,准确的地方又贫薄不足,所以每要从她校正。前人说夫妇如调琴瑟,我是从爱玲才得调弦正柱。”令人一口气读下来不得不放下书本细细回想品味,脑海里自成一番画面想象这位奇女子。更不要提这中间穿插的张种种稀奇古怪的习惯,别人认为的奇怪之处在胡眼里反而是难得可贵极致可爱之处,提到张的性格,“爱玲好像小孩,所以她不喜小孩,小狗小猫她都不近,连对小天使她亦没有好感。”

胡并不是轻易被情意乱了去的人,所以虽然情人眼里出西施,但胡的描述却是真实自然,该如何便怎样,胡渐渐爱上的也是张柔艳刚强的本身,而“爱玲的高处与简单,无法与他们说得明白。”胡甚至为自己对张的洞察和了解还有些沾沾自喜。对于张接人待物的标准,也与常人不尽相同但又自成章法,“爱玲论人,总是把聪明放在第一。我分善人坏人,爱玲是不聪明的人她就不喜。”“爱玲与外界少往来。”“爱玲对好人好东西非常苛刻,而对小人与普通东西,亦不过是这点严格,她这真是平等。”“我在人情上银钱上,总是人欠欠人,爱玲却是两讫,凡事像刀截的分明,总不拖泥带水。”

胡对自己的评价倒是客观得冷静,骨子里他对张是知感激的,“我在爱玲这里,是重新看见了我自己与天地万物,现代中国与西洋可以只是一个海晏河清。《西游记》里唐僧取经,到得雷音了,渡河上船时梢公把他一推,险些儿掉下水去,定性看时,上游头淌下一个尸身来,他吃惊道,如何佛地亦有死人,行者答师父,那是你的业身,恭喜解脱了。我在爱玲这里亦有看见自己的尸身的惊。我若没有她,后来亦写不成《山河岁月》。”以及张来探望胡,“两人边走边说话。爱玲道、「我从诸暨丽水来,路上想着这里是你走过的。及在船上望得见温州城了,想你就在着那里,这温州城就像含有宝珠在放光。」我听了却不答言。白蛇娘娘要报许仙的恩也报不尽,有一种难受,而我是男儿,受红粉佳人之恩,只是心思很静,连不可以有悲喜。”之后离了婚,去上香时胡心里也有张,“一炷香想念爱玲,是她开了我的聪明。”这也就是写下来以表心地,胡是绝对张不开口,而张更不可能听到。胡张本身就是互相影响,彼此都有了对方的影子,少了谁都不能成了谁。张的名声虽高过胡,而胡的骂声更是遍地去,但研究张爱玲,不能不研究胡兰成,而胡其人可废,但文却不可废。

也该说到他们的感情,《今》里描述了胡六段迷离的爱情,虽都情真,但不专,这里就不用旧提再叙。唯独张爱玲这其中的一段,一直贯穿到胡的后半生,到《今》的后半篇抬笔遍是“想起爱玲”“想要告知爱玲”“梦见爱玲”“亦如爱玲”“不及张爱玲”“爱玲曾说”,虽然胡不曾写下,但仔细读来一切都变得明了,张爱玲虽然只是其中一段,却是他整个后半生都魂牵梦萦的。从胡张定下婚约起,胡很平静地形容他和张的关系,似乎一切本该如此,“我与爱玲只是这样,亦已人世有似山不厌高,海不厌深,高山大海几乎不可以是儿女私情。”初读时不甚理解这段话,但到后面胡不在张身边每每收到张寄来的东西“爱玲带来外国香烟及安全剃刀片,那香烟我吸了,刀片我舍不得使用,小小的一包连不去拆动封纸,只把它放在箱子底里,如同放在我心里。”张不满意胡和其他女人的关系,让胡做选择时,“而我竟然一呆,因我从不想到她会妒忌,只觉我们两人是不可能被世人妒忌或妒忌世人的,”我才开始明白胡对张爱玲的爱,是不同的,是带着灵性的,他可以“我与爱玲结婚已二年,现在亦仍像刚做了三朝,新郎与新娘只合整日闺房相守,无事可为,却亲热里尚有些生分,自然如同宾客相待”,当他得知张来乡下看他,“二月里爱玲到温州,我一惊,心里即刻不喜,甚至没有感激。夫妻患难相从,千里迢迢特为来看我,此是世人之事,但爱玲也这样,我只觉不宜。旧小说里常有天上的星投胎凡间为人,出生三日啼哭不止,我与爱玲何时都像在天上人间,世俗之事便也有这样的刺激不安,只为两人都有这样的谦卑。但我因是男人,不欲拖累妻子,爱玲如此为我,我只觉不敢当,而又不肯示弱,变得要发怒,几乎不粗声粗气骂她、「你来做甚么?还不快回去!」”而涉及到“世人之事”,有一段很极致“爱玲并不怀疑秀美与我,因为都是好人的世界,自然会有一种胡涂。惟一日清晨在旅馆里,我倚在床上与爱玲说话很久,隐隐腹痛,却自忍着,及后秀美也来了,我一见就同她诉说身上不舒服。秀美坐在房门边一把椅子上,单问痛得如何,说等一回泡杯午时茶吃就会好的。爱玲当下很惆怅,分明秀美是我的亲人。” 但胡的心里最深处或者灵魂最高处却是皈依了高高在上的张的,因为他本身也是“高处与简单”的。同时胡还是谦虚克己的,凡是能委屈自己的事放在张身上,同样也不觉得委屈了张,“所以与邻舍只说爱玲是我的妹妹,这对爱玲,我是无言可表,但亦不觉得怎样抱歉,因为我待爱玲,如我自己,宁可克己,倒是要多顾顾小周与秀美。”因为他视张如己,又有何妨?

尽管这样的爱情,又有哪个女人能忍受男人这般的解释,“我道、「我待你,天上地上,无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岁月,但是无嫌猜,按不上取拾的话。而昔人说修边幅,人生的烂漫而庄严,实在是连修边幅这样的余事末节,亦一般如天命不可移易。」”看完不禁感慨,还好如今世上没几个男人配再用这段话蛊惑视听,我在这方面还是沉默的好。而张对此的回答更是让人看了顿生怜意,如此倔犟高傲的奇女子也说出,“你是到底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她不会求,更不会强求。但对于胡,“我听着也心里难受,但是好像不对,因我与爱玲一起,从来是在仙境,不可以有悲哀。”鲜活的遭人唾弃的习性溢于纸面,不禁令人有揭竿而起的愤怒和嗤之以鼻的厌恶。我想,男人的爱无论是在灵还是在“世人之事”,是不是最终都无法触及“自我”?底线是“自我”极限仍是“自我”,而爱情也只不过是这个区间某时某地的发挥,最终都有个开始和了断?然而胡也有所谓的良心回光返照的瞬间,说出一句有情有义的话竟令我有些“受宠若惊”,“诗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离异的真实亦不过是像死生契阔的真实。”只是感动过季,想起胡依是没有说出这句诗经的下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唉,不过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了。

我之前不曾读过张爱玲的书,因为本一多愁善感的性子,一直是远离这些恻恻轻怨的故事,别人追捧的东西更是冷静得很,唯独读到胡说张的一段话,令我充满了好奇,“爱玲从来不牵愁惹恨,要就是大哭一场。她告诉我有过两回,一回是她十岁前后,为一个男人,但我记不得是爱玲讨厌他或喜欢他而失意,就大哭起来。又一回是在香港大学读书时,一年放暑假,仿佛是因炎樱没有等她就回上海家去了,她平时原不想家,这次却倒在床上大哭大喊得不可开交。她文章里惯会描画恻恻轻怨,脉脉情思,静静泪痕,她本人却宁像晴天落白雨。”胡虽有可以与张爱玲匹敌的才气和文学修为,甚至有过之,但字里行间无赖风流的秉性流露无疑,实在令我无法忍受,也该去读读张的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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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的沉默,是如此的高贵,流言止于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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