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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堡垒《伤逝,为离人唱一支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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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2: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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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诗人叶芝有一首著名的诗名叫《当你年老时》: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在江南的所有作品里面,我最喜欢的《上海堡垒》的开头就是这首忧郁的诗。在这本书里面,江南披着伪科幻的外衣写下了一个让人心碎的爱情故事。在故事的最后,主人公江洋打开旧日恋人林澜的储物柜,发现一张十三年前的登机牌,那是上海沉没之前林澜留给他的最后纪念。手机里收到十三年前没有收到的短信:“江洋我不打给你了。明天下午1:45坐最后一班穿梭机走机票在我储物箱里密码是我的生日。我已经被安排任务下午4:45上海沉没。”一转眼时光飞驰,多少人世变迁,红颜老去,那份爱慕的情怀竟然如旧。最后的最后,当思念之情汹涌而来的时候,江洋一个人久久的站在黑暗里,手里握着一个早已过期的登机牌,而把生命般珍贵的登机牌留给他的姑娘早已经沉睡在永远的黑暗当中,不曾经历命运的嘲弄和生离死别的磨砺,谁能够体会这种沧海桑田擦肩而过的心情?

这样令人叹惋的结局,虽然不如张爱玲《半生缘》的结尾那一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那么凄绝,却也饱含了一种佳人难再得的怅然幽思,有如月夜一声横笛锁空楼,使人潸然而泪下。

许多年前就读过鲁迅先生的《伤逝》,那是他唯一一篇反映青年男女爱情的小说,在故事里面,主人公涓生和子君在黑暗和封建的大环境下曾经勇敢的追求自由和爱情,最初他们获得了短暂的成功,两个人品尝到了厮守的甜蜜,但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的爱情终究还是为世俗所淹没,因为不切实际,因为社会的不包容,这原本纯真可爱的感情归于幻灭,当子君已逝,涓生一个人孤独的回忆起当年两个人在一起时候的情景,留下的只有怀念和感伤。

正如鲁迅先生这篇小说的题目,伤逝情怀长久的萦绕在文学作品里面,那些逝去的人和情感总是因为年代久远而渐生美感,岁月如海浪的浮沉将那些瑕疵一一荡涤干净,留下的便只有一份美好。仿佛雨后的彩虹,清澈毫无杂质,这是想象赋予他们的颜色。

我忽然想起了杜拉斯《广岛之恋》中的那个法国女人,她长久的徘徊在自己的回忆里面无法自拔,内韦尔这个名字时常出现在她的呓语当中,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在她的家乡内韦尔,当她还是个年青姑娘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德国兵,并且与之开始了自己惨烈的初恋。在法国解放的前夕,德国兵被法国地下抵抗组织暗杀身亡,而这个女人作为背叛者的代表也被剃光了头,在耻辱和思念当中度过自己的青春年华。逝去的已经逝去了,然而那往昔的幻影还在脑海里面挥之不去,以至于事隔多年她依旧怀念着内韦尔,以及她的初恋——那个血溅五步的德国青年。我想杜拉斯也在书里寄托了她自己的伤逝情怀,在湄公河上初遇的那个中国男子,曾经那么浓烈的侵袭着她的青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有人说不光是《情人》中的中国青年,就连《广岛之恋》里的日本男人,也是她对于已经远去的亚裔情人刻骨怀念的体现。她在书里这样说道:“因此,它已经注定要被遗忘。因此,它是永恒的(因为它被遗忘本身所维护)。”

就连豪放如苏轼,曾经写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豪迈举世无双,身边又有着善解人意的朝云陪伴,也还是曾经为亡妻王氏写下千古断肠名作《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一首短短的词,蕴含多少哀婉情思,以至于在多年以后,依然让许许多多痴情人读来心生无限悲凉。

千古悼亡伤逝名作颇多,纳兰容若是其中翘楚,相传在金庸先生《书剑恩仇录》的最后,陈家洛在香香公主的冢前提笔所写的那篇铭文就是出自他的笔下:“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每当听到有人提起这部小说,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这首词,无限伤情惆怅的气氛,正是一部经典之作动人之处。

台湾作家苏友贞在一篇散文《初恋的缪斯》当中写道:“归根究底,初恋那如梦的特质是和伤逝的情怀紧密地连接着的,其中混合着对自己过去一段生命的怀旧心情,再加上初恋那没有得到的失落感才叫人一生魂牵梦萦地想念。真正有结果的初恋,好像就叫人忘了那是初恋。”我曾经问一个朋友,你能忘记你的初恋吗?他微微一怔,想了一下然后说:费劲。他的口气是轻描淡写的,但是可以体会到他复杂的心情,我想这种伤逝的情感肯定也曾经长久的困扰着他,让他不知所措。

想起小刚唱过的一首歌:记得风,我为你唱的歌/再次拨动琴弦声音已黯哑/夜风啊请别为我哭泣/这样的时节不适合哀愁的心情/或许年少轻狂已不复记忆/青春只是发黄的书信/终于颜色会慢慢褪去/我摘下一朵野菊送给你/把长久的盼望全留给自己。

试问有多少人,远隔许多年还在痴痴的守望当年的情人,只是他们早已远去天涯,光阴黯淡了相思的颜色,却黯淡不了心中永恒的伤逝情怀。就像李商隐所说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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