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几个月前Jessie 跟我讨论阿加莎的戏剧论文该怎么写,我说哪个阿加莎,她说就是阿加莎推理戏剧季《捕鼠器》、《无人生还》的那个阿加莎。我就答说小说是看过不少,著名电影如《尼罗河上的惨案》或《东方快车谋杀案》当然也没错过(但那是当作上译厂的配音盛宴看的),单凭这样恐怕不能够跟你探讨论文的写法吧。后来我就瞎掰说,大可以从性别角度出发,女性作家描写人物是如何,她推动情节发展的方式是如何,人物之间的相互关联又是如何,等等。昨夜回家,在网上看毕《死亡约会》原著,突然觉得有话要说。
伟大的心智往往兼具两性特质 (A great mind must be androgynous,译成“伟大的灵魂雌雄同体”是否稍有不妥?),是我看完小说的第一反应。一方面,阿加莎是冷静、超然而犀利的,她借助侦探波洛冷眼观世,在云端之上微笑或叹息——她是他们的造物主;但另一方面,她又是敏锐而感性的,她对笔下人物的描摹方式让人联想起女子细致秀气的笔迹,不是另一种大刀阔斧的古拙笔法。年轻女医生莎拉金即是一个兼具两性特质的角色,她时而变身追求爱与自由的热情女郎,时而返还其专业人士的理性与克制。调查过程中,她不依不挠地坚持自己对死亡时间的判断,显示难得的气魄和自信;而与之相对的是羸弱矫情的普莱斯小姐——无疑,后者阴性气质过重了。莎拉金这样的角色很难让人不喜欢,正如郭襄,她们性格中那磊落洒脱的一部分,并不常见于女性。小说中,金小姐最妙的一句台词是关于基督教的:
“这个嘛,以前我认为我什么都不信。现在,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所有教堂、教派以及不断进行无聊论战的教会,都能一扫而光”,她装出粗野的姿态,“这样我就可以清楚看到骑驴进入耶路撒冷的基督,我也许会信仰他。”
中国人以“冰雪”二字来形容一个女子的聪明,实在是好。这句清爽剔透的感觉是女性所独有的。看阿加莎的小说常感到冷香扑面。
阿加莎与第二任丈夫在小亚细亚相识,婚后曾跟他去北非考古。她或许有东方情结(仅指近东中东),否则她笔下最扑朔迷离而又光彩夺目的推理故事不会总是发生在这些地方。这个从“文明”的西欧看向北非及东方的角度,本身就太有趣味。以《死亡约会》来说,那背景更是圣城耶路撒冷,阿拉伯译员自称基督教徒,在教会学校里学过济慈和雪莱的诗,是种无法让人发笑的幽默。
案件结束有一段小小尾声,是侦探波洛于五年后重遇走出母亲阴影的博英顿一家人。当年饱受精神疾患折磨却美丽宛如精灵仙子的小女儿吉妮芙拉已成为演员,在伦敦的剧场演出《哈姆雷特》的奥菲利娅。已成为雷蒙德太太的莎拉在家族聚餐时,面对吉妮芙拉耀目的红发和如花容颜,蓦然意识到她与母亲博英顿老太太的相似。那尊胖大、丑陋可憎的雕像,也曾有过吉妮一样的如花容颜。只是母亲阴暗,而女儿光明。
这样的笔法,已经稍稍超越了侦探小说的界限,但是很快又收住。她总是在凶杀与阴谋之间透露温情与感性,却不让你看尽。她如此冰雪聪明。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2:09:3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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