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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比人长寿《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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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2: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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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给沈昌文的书作序时谈到了编辑的“有无”。有,固然好理解:有追求、有操守、有容量、有热情、有大的思路、有服务精神、敬业精神。无,则多少让人自愧弗如:无先入为主、无偏见、无过分的派别倾向、无过分的圈子山头、无过多的自以为是无过小的鼠目寸光、无太厉害的排他性、无过热的趁机提升自己即为个人的名利积累的动机。

惟其“有无兼备”才能让好稿子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正因为如此,一个太认真的学者却往往做不成一个好的出版者,正如当年叱咤风云的甘阳。他太“有”——有定见、有派系、有烙印、有渊源、有预期、有风格、有个性、有自信。他们是孤胆英雄、独来独往的小马哥,而不是沉潜自若、运筹帷幄的带头大哥。

这话用来说沈昌文,实在恰如其分。

但用来说赵家璧,又稍嫌不够。

说来惭愧,读大学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中国新文学大系》,“赵家璧”仨字更是闻所未闻。直到现代文学史上,老师谈到了这一套蔡元培作总序,胡适、郑振铎、茅盾、鲁迅、周作人、郁达夫、朱自清、阿英共同编选的现代版昭明文选,我不得不对它背后的编纂者心生敬意。

前些天在图书馆见着这本书,顺手借来翻翻。

这是各处文章凑为一集的书,倒很能读出赵家璧的特征。

他首先是一个很“有”的人。

开篇长文为徐志摩逝世时悼念所作。作为徐志摩在光华大学的学生,他深受其浪漫气质的影响。徐志摩所追求的poetic time和consciousness of the beauty of form,在他的文中已经演化为一种无处不在的情调,文笔细腻雅致也决不是简单的悼亡伤怀能催生的了的。

之后自承醉心于美国文学,自得其乐地编出了《现代欧美作家》《今日欧美小说之动向》,还亲自操刀上阵译出了一本《月亮下去了》。

整部书读下来,文字爽朗干净、韵律节奏多少有些新月派的味道,他已然是一位比较成熟的著者。

而这样一位很“有”的著者却能以一己之力,网罗下民国文坛一时之选,编纂而成一部《中国新文学大系》,他所必备的“无”的气度则可以想见了。只有放得下架子、抛得开成见、忍得住异议,才能用一个统一的书名囊括下胡适与鲁迅、茅盾与周作人这些文笔或者截然不同甚至相互抵触的风流人物啊。

相对而言,我读沈昌文先生的《阁楼人语》和范用先生的《我爱穆源》便觉得他们自己写文章也是冲淡平和的编辑味道,没有突出的“有”,那份“无”的味道就来得自然。但论人格的张力就远不及赵家璧了。(当然,沈范两位老先生我十分敬重,此处并无贬损之意)

要论“有”,赵老爷子还是个很有性格的人。

纪念徐志摩先生吧,却偏要用这样一个开头: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我们中华民国,正是万事‘豁了边’,这混乱的局面,到近几天来,已渐渐上升于峰点。”(p1)

而在“文革”以后,老爷子花费了很多心思重建起中国的出版业,但也常常给文章捎上一个尾巴:“再把他们笔下所描写的处于内忧外患、水深火热之中的同胞,比比四十五年后的今天,社会主义新社会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才会进一步体会到我们这里早已换了人间。”(p131)或者是:“这样的工作方法,只有在社会主义的优越制度下,才能够做到。”(p79)

实在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但我忽然有看到老爷子在1931年的书里写下这么句话:

“有人要写一部《现代中国作家》,我就劝他不必动笔,因为在今日中国的文坛上,每个会写几行字会讲一个故事的人,都自命为作家。因之要替这许多“作家”写部书,根本就是一件伟大工程。而同时,你就不能带一些自己批评的目光去衡量他们,因为你一衡量,所存的够上可成为作家者,就只可怜的存了二三位而已。”(p96)

这句话用来形容今天的中国文坛,不正是绝妙么?

倒真是似曾相识燕归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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