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季节来形容“五四”时期的中国文艺界,春天恰如其分。那个春天百花齐放,其间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生于浙江绍兴的一枝并蒂花,这即是周氏兄弟。在新文化运动中,周氏兄弟以其杰出的创作成绩,占据了文坛的半壁江山,名重一时。然而,几十年之后,这枝并蒂花凭空折断了一朵:人们只认识鲁迅,不知道周作人了。
周作人一直是位颇有争议的人物。当年日军入侵中原,作为留平教授,文化界倾力劝其南迁,有“城可失,池可破,周作人不能投降”的口号,可见其文化地位。然而,周作人还是呆在沦陷区,并担任伪职,令文化界一片哗然。于是,冠上了“附逆”“汉奸”的头衔。关于这一段历史,历来争论不一,解放后,周作人也曾亲自致信周恩来总理,作过诸多解释,却难以抹去留在人们心中的污点。而其兄鲁迅,一直以来作为民族英雄,流传不朽,真是奇怪的事啊!兄弟俩念私塾,读古书,进洋学堂,后东渡留学,几乎一样的经历,而命运如此不同,实在是性格不同所致,也无怪乎后来兄弟反目成仇了。周作人向来不是一个积极的人,性情温和,头脑冷静,眼光敏捷。他在新文化运动之初,最早提出“人的文学”的口号,为新诗铺路,探索现代白话文的源头,翻译国外小说及思想著作,关注妇女儿童问题,扩宽了几种文章的领域,不愧为新文化运动的一代大师。
然而,我敬佩鲁迅,却亲近周作人,这是套用鲁迅评价胡适,陈独秀与刘半农的话。鲁迅人如其文尖刻犀利,除了自己谁都骂。而周作人自始至终,表现的是一种平和宽容的美,这种美溶入其散文,便是平和冲淡的风格。周氏的散文一般为闲话式的,“大至宇宙,微如苍蝇”,无所不谈。后来林语堂创办《论语》,《人世间》,《宇宙风》等小品文刊物,似乎借鉴了不少。周氏的散文以文人的情趣格调为基础,因而欣赏其文也须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一般的人慕名来读,开始一定失望至极,认为象白开水一般平淡无味,闲得无聊。然而,等你稍稍深入散文这片田地之后,再回头来读周氏的文章,便会发现一种不可言说的美,正在其平淡闲适之间。
周氏的散文,大多创作于二十年代,如《初恋》,《故乡的野菜》,《苦雨》,《谈酒》等。譬如《初恋》,在似与不似之间,正是初恋的特征,并且道出了当时微妙的心理感觉。宋姨太太说阿三那小东西不是好货,将来要流落到拱辰桥去做***。周作人当时听了心里想着:她如果真的流落做了,我必定去救她出来。后来阿三患霍乱死了,周作人听了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这正是孩子的心情,至少,阿三不会做***了。《故乡的野菜》以妻在菜市场买菜看到荠菜,回忆起故乡的野菜,这些都是极平常的事情,然而经他逐一介绍,串以民歌俗谚,点缀乡间风物,却有一种自然朴实之美,令人也想起自己的故乡来。《苦雨》是给周伏园的书信,记述北京近日多雨的天气,自己很不喜欢,听不惯雨声,因为屋漏,又担心书被淋湿,睡不安稳。然而这种苦也是淡淡的,称不上厌恶。他还谈及小孩子们的喜雨和青蛙的叫声,其实还有几分喜雨的新鲜意思呢!《谈酒》一文中,自己虽不会喝酒,却是感兴趣的,因而也要说一说,以其“微薄”的经验,感觉喝酒的乐趣在当杯的一口,谁又能说不是呢?对与错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作人正是以这种平淡的风格,开拓了散文的意境,他以艺术的眼光来品味生活,抒发独特的审美情趣,大有明清“性灵”小品的味道,是艺术化的美文。
在文艺观上,周作人与鲁迅几近敌对。他认为文艺是个人的事,客观的影响社会,但绝不是万能的救世药,没有功利性。然而,尽管不愿牵涉政治,却终被时世所牵连,致使数十年来人们不敢问津。不过,在那样一个“风沙扑面,虎狼成群”的年代,周作人躲在书房里不问世事,实在不应该。他那时的散文,所谈及花鸟鱼虫,闲适消极,逃避现实。然而其趣味性,在今天这样的和平年代,却是很好的消闲品。这种文章表现的是一家之言,有很强的个性魅力。如《苍蝇》一文大谈那脏东西,小时候有点喜欢,现在讨厌,客观予以评价,还谈及古今中外对苍蝇的态度,很长见识。
周作人的散文还有另一类,笔记式的。他曾写过回忆录,其中记述人物的最为出色。他回忆北大红楼内外的名人,有些是自己熟悉的,有些连面也没见过,单凭传说,所记也大所是趣闻轶事,言语诙谐,却很能传达人物的思想精神,表现了幽默的一面,在周氏的散文中并不多见 。如记述刘叔雅善骂的特点,关于中医的:你们骂中国的中医,实在大错而特错,要知道在现今的中国,有多少的遗老遗少,此辈一日不死,是中国一日之祸害,而他们的性命全掌握在这一班大夫手里,所以,你们怎么好意思去骂他们呢?
总之,周作人的散文是纯粹的,自由的,无功利的艺术品。我相信,这是一种超越阶级的文字,能得到长远的流传.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1:59:47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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