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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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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1:4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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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一个叫里尔克的奥地利人就要死了。对于死亡,他想过很多,也写过一些。和他同样用德语写作的海涅这样说死:死亡是凉爽的夜晚。里尔克生得晚了,他放弃了使用更坚硬直接语句的权利,他隐约地将生命描绘为演出,而死亡则是演出赞助商,以痛楚的天赐权力终结生命,或者替代生命。

然而当你离去,穿过一小条空隙

而离去,突然有一道真实的亮光

透入到我们舞台上:一切绿色里

最真实的绿色,真实的林木,太阳。

这诗不说明别的,说明一种源自恐惧的幻想。一个舞台,正反两面,生死相交。一切绿色里最真实的绿色,或许是世俗的生机本身,或许是死亡接近的先兆,谁知道呢。

毕竟这首诗叫《死亡》,而不是《生活》。

他已经不是那个为了赚口饭钱,远赴巴黎为罗丹写软文的小人物了;虽然他不至于像安徒生一样,用丑小鸭变天鹅的故事暗喻自己与皇室的亲近,但谁都难免为功成名就而沾沾自喜。而喜悦总那么短暂。假如成功会使我们喜悦,那么需要时间;真的成功了,和时间有关的痛苦——比如死亡——又会飞快地夺走喜悦。

人就是这么倒霉的生物。年轻人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老年人采朵玫瑰都会挂。

里尔克的死法,被后人认为很浪漫——生于诗歌,死于玫瑰。听起来比杜甫好多了。我国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一生困窘,相传死于粉丝贡献的猪肉。吃多了。

然而听起来毕竟只是听起来。里尔克死于一个小创口引发的败血症,这是身体极度虚弱的结果。这和杜甫多年饥饿无法消化猪肉没什么区别。一定要说这种死亡浪漫的人——比如北岛——要么因为真的伤感,要么因为真的矫情。

而里尔克,是真的恐惧。很多人试图将里尔克的死亡观解释得高大强盛,这没错,里尔克确实是个间接的哲学家,他打开了很多窗口;但他同时也只是一个有点累、有点痛苦的老头,时刻感到死亡迫近而不知所措。

然而人总是有想象的。想象是我们活着的证据,活下去的动力。死亡是对想象的迫害。假如里尔克死得不够诗歌,那就不完美了。甚至里尔克死了这件事本身,在1926年的粉丝,比如帕斯捷尔纳克和茨维塔耶娃看来,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苏珊·桑塔格是这么写的:

但是奇怪地,死亡似乎很不真实。当这个"自然现象"(他们如此认定里尔克:茨维塔耶娃认为里尔克已超越诗人,甚至超越诗歌,是一个"自然现象"。)在某种程度上已不存在时,两位俄国诗人是多么震惊和沮丧。沉默应该是完全的。此时有了死亡之名的沉默,却似乎太缺损了。

在里尔克将死的这一年,他和两个俄罗斯文学青年通信。两位青年的无穷热情最后把他搞怕了。桑塔格认为,特别是女青年在“想像一种爱欲的、无法抵挡的关系”。茨维塔耶娃想和里尔克见面,里尔克选择了沉默。

这属于时间的悲剧。大家在一把尺子的两端,终究是无法会面的。

时间的悲剧还有很多,比如生命要没了,智慧就来了。所以我说人这种生物比较倒霉。一定要完了,才能终于想通。前人的死亡,就这样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美妙的句子,和一些想法。

比如穆旦写在1976年的《智慧之歌》。

我已走到幻想底尽头/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

我把这几句看成至美的绝望,将死之时涌来的智慧,除了写诗别无他用。这种绝望是一个老年人的身体与际遇的复合造化。就像50年前的里尔克。

我们离死亡还都遥远。但我们已经是时间的奴隶。所谓前景看好,光明大道。

就像火炉中青铜的灰,

睡意朦胧的花园撒满甲虫。

已经盛开的世界

与我和我的蜡烛挂在一条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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