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九渊
小时候,读过词人张先的一首词: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时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后世之人,多喜欢议论那“云破月来花弄影”之句,以为炼字之工范例,我却不喜欢这句,觉得俗了。倒是“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时愁未醒”,以及那“风不定,人初静”六字,感同身受。
意识常在午后醒来。醒来时一刻的清明,迅即被污染。模糊着模糊。说不清,道不明,一切如同正午的黑暗,一点点磷磷的微光在眼前盘旋,一阵阵潇飒的风声在脑海里吹乍。强烈的光闪中,众生与大地一起晕眩。
生命蒸腾已久,暴动着的永恒。沉睡后,醒来时,风定人静,无无名亦无无名尽。四方世界涌动着微暗的火,大海翻滚着起伏不定的波,宇宙吹着万古不息的尘,那是纯净心灵的污物。
心灵是孤独的猎手,茫茫黑夜无尽漫游。这心灵是生死的交媾,这黑夜是理智与情感的战斗,而那猎物,是我们一路漫游而来的步伐。
意识在午后醒来,漫游;人生在午后醒来,人生漫游。
在有些人的命运中,生命便如同那午后的斜阳照影,只供照亮非洲那广袤天空下,黄沙漫漫中的旅者背影。
正如作家Paul Bowles的《遮蔽的天空》(《The sheltering sky》)。
作家Paul Bowles说:
不知何时,我们死之将至,所以我们总以为生命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生命中的发生仅有一些,是的,有限的几次。童年,午后,一生中挥之不去的,这样的下午能回忆起几个?也许有四、五个,也许还没有这么多。 一生中见过几次月上满天?或许二十次?而人们却觉得一切都永无穷尽。
(Because we don’t know when we will die we get to think of life as an inexhaustible well.Things happen only a certain number of time. And a small number really. How many times will you remember an afternoon of your childhood. an afternoon so deeply a part of you that you can’t be without it? Perhaps four or five times more. Perhaps not even that. How many times will you watch the moon rise? Perhaps 20. And yet it all seems limitless. )
《遮蔽的天空》就是这样的一本意识在午后醒来、并且隐隐作痛的书。小说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对美国中年夫妇,Kit与Port,为了挽救他们多年的婚姻,去北非旅行。他们好朋友,Tunnel也随行在侧。Port对Tunnel这个朋友的如影随形,深感不悦,但是却假装不知道。而Kit则更加复杂,她深爱自己的丈夫Port,根本看不上Tunnel。既然丈夫不言不语,她更加为此生气。
他们三人,在北非辗转反复,用Tunnel这个中间人,来相互试探,相互伤害,相互隐藏内心真实的感受。而Tunnel这个俗人,则希望借此占得风流与便宜。
一个下午,Port承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压抑,独自一人走到街头,却不幸迷了路,迷失在意识的丛林之中。他被一位阿拉伯掮客带去土耳其的居聚区,美其名曰:Tea in the Sahara.(在撒哈拉喝茶)。Port心知凶险,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北非世界,如果一意执拗,也许会有去无回。他假装心领神会去嫖妓,以求脱身。
早已分居多年的妻子Kit,又知道丈夫一夜未归。他们的好朋友,Tunnel跑来试探她,试图捕捉感情的空档,趁虚而入。Kit为在朋友面前维护丈夫的面子,不让讨厌的Tunnel看出他们之间感情的真相,弄乱床铺,但却被正巧回来的Port撞见。
夫妻之间的龃龉加深,只不过,夫妻二人痛恨的都不是肉体的背叛,而是心灵的离间。
三人面和心不和,欲迁移他地。Port愿坐普通卡车去,而Kit出于原因,死活不干。丈夫于是将她留给Tunnel,让他们二人一起坐火车去同一个地方,在那儿会合。他这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负气味道,看看他二人究竟能发展到什么样。果然,在火车上,因为孤独和荒凉,也因为酒精的作用,妻子Kit和他们的好朋友Tunnel发生了关系。
丈夫与他们二人会合以后,知道他们二人有染,非常惶恐。但是他却从来不在妻子面前提这件事。他突然明白,他也许将永远失去妻子。而原来那所失去的,恰是自己所最爱的。他骑着车,带着自己的妻子去看非洲那广袤的高原,看日落星辰,看大漠飞沙,下决心弥补他自己所犯的错误,从情感上重新于妻子融为一体。他用各种借口,把自己的好朋友,夺人之妻的Tunnel打发走,试图挽救婚姻。他为了避开Tunnel,护照也不要,连夜赶到另一个城市,不料在非洲的寒夜里,丈夫感染了伤寒。因为医药缺乏,在一次沙漠风暴过后,丈夫终于离开人世。
陷入惶恐的妻子带着一个皮箱,独自一人离开了伤心之地,她这时也明白,自己爱丈夫爱得多么深。她在沙漠中迷了路,幸好遇上一队骆驼商人,商人收留了她,沿途给她食物,但却也觊觎她的美色,轮流糟蹋她的肉体。作为一个高雅的白人妇女,她变成了一个颈上拴着绳索、和骆驼一起洗澡、连奴隶都不如的人。
回到阿拉伯商人之家后,商人妻妾成群。但是商人只喜欢她的新鲜,她的异国风味。她成了商人的爱妾。
其它的妻妾发现Kit是一名白种女人,心存嫉恨,下毒谩骂殴打,无所不用其极。在等待商人外出之际,Kit出逃,众妻妾大喜,携助她逃离了商人之家。
流落在街头的妻子Kit依然尘土遮面,一副阿拉伯女人的装束,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用丈夫留给自己的巨额支票浑浑沌沌地购买物品。她被一位黑人买办知道身份,终被营救,恢复身份。
但是,此时的Kit已经彻底崩溃,心已死了。最后的结局中,女主人公,也就是我们这位妻子,逃离了朋友,逃离了人群,逃离了非洲,逃离了文明,消失在火车的站台上,不知所终。
非洲天空下的一切,都还是原来那份面容,只是她已不再。
意识在午后醒来,那遮蔽的天穹,并没有庇护住什么,一切都烟消云散。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1:48:41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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