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与柠檬啊《那漫长而沉重的一夜》

《柑橘与柠檬啊》是英国作家麦克•莫波洛写的一个不长的故事，据说其灵感源自他在比利时的墓园中发现的一个士兵的墓碑。这是一个故事，也是一段回忆，一段八小时左右的填满了一个不眠夜的回忆。

故事以小托的口吻自言自语着，将他这“将近十八年的昨日与今日”竭尽所能的点滴重现。还有什么比那个无规矩无忧虑的童年更值得让人留恋和回味的呢？这算是小托和他的两个哥哥大个儿乔与查理还有茉莉的一段锵锵四人行。在那个有田野森林小溪的天地里，他们认识数不清的花草鸟兽，也有数不清的消遣时光的好去处。大个儿乔喜欢游荡喜欢不时哼唱着《柑橘与柠檬》也喜欢收藏着所有抓到的小动物，而查理和小托则天生是恶作剧的导演和演员，他们诱使大个儿乔吃兔子大便做的糖果，他们用精神胜利式的白日梦去诅咒道貌岸然的上校和狼婆婆。他们彼此之间的友善也是那么的自然简单——大个儿乔的生日礼物是一些薄荷糖和一只躲在茉莉特别做的盒子里的茅鼠，查理去上校的禁猎区偷猎时小托和茉莉是永远称职的把风人。他们不是没有过沮丧和无奈，他们目睹了本已被救下而成为他们好朋友的老狗贝塔仍然难逃上校射杀的厄运。他们也有过极度惶恐失望后的极度安定喜悦，在大个儿乔走失而被寻到的那个夜里，他们也曾边哭边笑的唱起《柑橘与柠檬》。但更多的是站在他们与生俱来的善良和乐观前面的大大小小的快乐，难怪茉莉会借河边不说谎的鹅卵石占卜他们的友谊并预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永远远”。童年，真是一段多彩而温暖的“明天不可能比现在更棒了”的日子！

然而可惜的是他们必须长大成人，更可悲的是他们遇上了战争。在上校的蛊惑和逼迫下，在内心鼓荡的洗刷懦夫标签的冲动下，差两个月才满十六岁的小托和他的哥哥查理一起告别了桃源般的家乡来到了人间的战场，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与所有的认识和不认识的来自各行各业的新兵一样，小托和查理在军官的怒吼和惩罚里学会了“士兵该扮演什么角色”，他们不得不自我安慰的把训练甚至战争视作一场戏，他们的敌人包括德国人、老鼠和虱子以及一直不停的雨，仅存的安慰是一家小酒馆的乐天的胖乎乎的老板和他小鸟依人的女儿以及最棒的啤酒和薯条加蛋，他们在“借来的时间里”活着，他们曾经奇袭过敌人的防空洞并成功的带回来一个俘虏，也曾在敌人毒气的奇袭下溃不成军，更雪上加霜的是狂躁刚愎的韩利中士去而复来，把剩存的人赶到了德军的机关枪口上，也把查理送上了军事法庭，送到了自己人的枪口前。

小托和查理无疑是作者刻意描画的两个人，兄弟俩像柑橘和柠檬一样虽然皮相雷同但内里却相差千里。查理是勇敢坚忍的化身，从因小托被欺负与大块头大打一架而被鞭打时的沉默，到被韩利中士施以田野惩戒一号时的微笑，再到遭到报复身陷冤枉时的认命，查理的脊梁一直挺直到最后一刻。小托则一直活在查理的庇护和引导下，从噩梦惊醒时想起的 “查理总是让一切安然无事”，到看到查理受到惩罚时流泪轻唱“至好朋友就是查理”，再到意识到因为“无法想象与查理分别的痛苦”而同他一起踏上战场，无不印证着对查理单纯的信赖。另一方面，他也在缓慢而不自觉的成长，从开始目睹爸爸因救他而死而扎根于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我杀了自己的爸爸”的罪恶感，到最后用想象目睹了查理被扣上懦夫的帽子被冤杀而重生的“我必须存活下去”的信念，小托成了一个男人。查理曾是小托成长的标尺，小托成了查理生命的继续。他们是玩伴，他们是情敌，他们是战友，但他们首先是兄弟，“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分享所有的事情，包括对茉莉的爱”的并肩的兄弟。当他们在沃克营里唯一的一次在战场上也是最后一次一起唱着走调但坚决的《柑橘与柠檬》，当查理把那块永远不会停，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的棒透了的表送给小托，他也把那些未完成的时间和责任一起都戴在了小托身上。

没错，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查理的最后一夜里，于是这一夜显得漫长而沉重。不时被看到的时刻成了等待的标志，也成了回忆的断点。沉陷于回忆的小托每每惊醒后看到的现实，老鼠，月光，钟楼，都是暂时遮住回忆的幕布，又是向更深更远处回忆的导火索。沃克营里也许能看到一样的老鼠，月光，钟楼，夜是未眠夜，人是将死人，一夜就是一生了。想必查理也在回忆着与小托一样的回忆吧。

书里写的这么漫长沉重的一夜，放在历史里也许只是漫长沉重的一页里的一行或几个字而已，也因此透过小人物的悲观来折射大背景的文艺作品多受好评广受关注。读这本书的时候让我不止一次的想到了《珍珠港》和《太极旗飘扬》，但文字毕竟要深刻又细腻的多，作者一双生花妙笔，简约朴素中又有高超的悬念设置和气氛渲染技巧，读来既引人入胜又耐人寻味，文字背后似乎留有无尽的空间值得我们反观自照。有人嫌从和平到战争的转折太过急促，但是又有哪一次让我们身不由己的外力不是突如其来的呢？

我时常觉得如果硬要把类于《柑橘与柠檬啊》的书绞尽脑汁的提出一个主题戴上一个高帽无疑是肤浅的亵渎。每个人眼里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世界，因而有不同的角度和感想，正像每次被唱响的《柑橘与柠檬》有不一样的味道。这本朴素的小书写的不过是几个人的生活，而值得每个人一读并最终打动我们的也一定是我们未曾经历过的那种生活的模样，并从中找到我们自己所需要的，哪怕只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