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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决《我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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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1:4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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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先从远处说起。

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其实生活着很多不同世界的人。虽然我们国家现在不怎么提阶级了,但在中国社会,阶层就是存在的。像郑东霓所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等级这回事。

这些因为等级,或者说阶层,而散落在不同世界的人,他们之间的思想鸿沟,完全超乎我们想象。

举一个相对具体的例子:其实,在我们说麦当劳是垃圾食品的时候,就在我们国家,还有更多的人(数量上绝对占多数),压根儿就没吃过这些东西。

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个问题呢?可能很多。历史书上说,超阶级的爱是不存在的。这么说可能太绝对,但总之,不是谁都能跨到另一个世界里的。

心理医生,其实是一只脚站在悬崖上,把要跌落悬崖的患者拉回来,在这一过程中,完全有可能掉下去;而试图理解别的世界的人,则是置身另一个世界,去探寻那里的人的认识,思维,乃至逻辑……完全有可能回不来了。

2,再回到作者身上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笛安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遍历的世界,应该非常多。而且她看得很细,又没有迷路,最终为我们带来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不是浮光掠影的镜头,而是经过专业后期制作的摄影,深刻而又典型。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把这些摄影杂乱而又有序地组织到了一起,于是有了对比,有了冲突。

该怎么说呢,她的作品,其实,让我想起了巴赫金提到的复调小说的概念。

《告别天堂》里,宋天杨,江东,周雷,方可寒……其实都是和周围世界脱节的孩子。他们注定要离开他们生活的城市,因为这里装不下他们,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孩子。

肖强的那家小店就是证明。在中等省会城市成长的孩子都知道,那些重点中学附近的音像店漫画店或者别的什么店,其实是专为他们开的——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能力或者没有精力消费这个。

如果这么说太抽象,还可以举一个细节:当老师拿着没收的《elle》,说另一所中学的孩子,还要为参考书练习册的价格发愁时,低下的宋天杨们,想的则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即使有人当初过的是这种生活,当他进入北明时,注定也要和这种生活分手。

和这种生活分手的人,是方可寒。另一个世界哪里会那么轻易就接受你?所以,她是极少数。而大多数,像周雷,像宋天杨,大学毕业,相继归来。活着的,唯有江东,即便痛苦,也要挣扎。难怪说江东和宋天杨的分手,是因为两个人心理年龄的不同……

这之间的冲突又怎么能写好?

这便是复调小说的魅力了。如果仅仅捕捉到了不同世界的差异的,那么,可以写一本浪漫小说了——我们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控制文坛的革命浪漫主义,就是这样;如果更进一步,捕捉到了促成这种差异的原因,那么,很好,进入了批判现实主义的殿堂——80年代以来,这种深刻揭示现实的作品成为主流,至今,每届茅盾文学奖里也都会有这样的作品。

而笛安,却再进一步,她把握住了逻辑:不同世界的人的不同逻辑。这是透过物质,环境与思想的最本质的表达。这样,她笔下的人物活了。

3,《西决》

到了这本书里,西决,南音,还有东霓,是小说最明显的几重复调。小说对他们的成长背景介绍得都非常细腻。透过上一代人的往事,我们大概能明白,他们各自的想法,是怎么形成的。

东霓和西决都是不幸的。也许,东霓更不幸一些,因为她背负着太多的仇恨。这种仇恨融入到生命里,成为一种动力。没了这种动力她就没法活,所以,那些不思进取的人,在她眼里,就是没出息,和慢性自杀一样。于是,她也就没法知道,那些在生活中平平淡淡的人,享受着怎样的快乐。

西决的不幸,表面上看,和东霓类似。但是,深层上,他没有经历那些仇恨。只能说是命运的不幸吧。恐怕,让他不能完全接受的是,他的三叔三婶,对他都非常好。这便是爱的负担。他其实没有完完全全融入到这个家里。任何一个孩子,心底里都会有对家的叛逆。如果表现出来,当然会对不起父母。但对不起又能怎么样?谁让他们是自己的父母啊!这便是真正的家。而西决呢?他的这份叛逆,肯定也是有的,但他只能埋在心底。如果表现出来,就太对不起三叔三婶了——这不真是他的家。

这种负担让他今后彻底甘愿像三叔三婶那样,建立起爱巢,留给家人用。注意,是心甘情愿——他能享受这种行为。毕竟,这种行为能为他提供一个真正的家,对不起也无所谓,不用有负担。这种需求貌似太细微,以至于都有些莫名其妙,但谁让西决是孤儿呢?

同样是在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南音,那么潇洒,只因为,她不用背负着什么吧。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啊。即使她和苏智远逃走了,所背负的负罪感,也和西决的不一样。

复调小说中,作者的声音只是一个声部,甚至连一个声部也不是。所以,我们能欣赏到这三个人,以及他们生后的两代家人,最自然的摩擦和碰撞。

但是作为作者,笛安又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小说里还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声部,就是西决的小叔叔郑鸿。也许,他的生命,是最让人羡慕的。他像西决那样平淡过,又像东霓那样潇洒过。或者说,他的骨子里,就是那样潇洒的。好在,他没有那么多仇恨让他永不停步。唐若琳被开除后的那些年的消沉,是种无奈,也教会了他见好就收。所以,上苍也懂得照顾他,让陈嫣杀了回来。这样好,他知道他该怎么办。

或者说,是成熟了吧?

联想到笛安以前的写作:《姐姐的丛林》里,娟姨反问安琪,你还没有去考中央美院附中,怎么就知道一定能考上?后来,安琪看到那些比她厉害的孩子,也承认,美院附中不是救济院,是自己真的考不上。《告别天堂》里,江东在老家的天空下,想到,其实是农村承载着城市。《怀念小龙女》里,小龙女最后说的话是,把孩子生下来,带着他,去修行……这些细节,是主人公思想上出现转变的门槛,跨过去,就向笛安心目中的成熟就近了一步。

虽然复调小说,作者要退后,但这不是自然主义,纯客观的描述并不存在。文本控制在作者手中。这本书里,笛安温情脉脉地注视着的,是西决。就像江东在加拿大感慨的那样:我们这些人,只是天空的背景。而总有些人要像烟花般地在这个背景上绽放,比如方可寒。尽管我们需要方可寒那样的人,但这个世界上真正需要的,还是我们这些人。

我想,笛安的书,就是为西决这样的人写的,这些默默支撑着这个世界的人。她走进了西决的世界,但大概不会担心走不出去,因为,我想,她就是这样的人。文本不会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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