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决《堆砌起的爱伤痕累累》

我在一个夜阑人静的时候读完这本书。它像杯苦涩的黑咖啡，品到最后方知香浓，但整个过程中包裹自己的是苦的热浪，是阳光下闪耀着的疼伤。

一个优秀的作者，是不应单纯地追求文字的华丽和美感的。因为写作不是为了哗众取宠，它要的是沉静感、真实感，并且最好是有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令我惊喜的是，笛安做到了这一点。她用很尖锐的言辞，瞬间幻灭的美感制造出了一次文字的饕餮盛宴。整个故事以一种缓慢悠闲的形式展开，看似不慌不忙，心中的感情却在不经意间加快脚步，在某一个时刻，微妙的疼痛感就冷不丁地从体内渗出。

这样一个无法用悲喜剧来言简意赅地叙述的大家庭的故事，像一张网铺天盖地地向我席卷过来，那种压抑感可以让我窒息。

西决的姐姐东霓，由一个命运苦楚的孩子成长为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人们只是唏嘘着说她命太苦，但又有谁真正地了解她。她从小在父母整日殴打咒骂的环境下长大，悲哀得连一个生在贫民窟的穷孩子都不如，那些贫苦的孩子缺少的只是一个面包，而东霓缺少的，是一个家。

你看，她的妹妹郑南音，时刻都像一个娇蛮的小公主，所有人爱护着她、关注着她，好像她在每个人的心中必须成为最闪光的那一部分。而东霓的弟弟西决，尽管只是一个孤儿，却从小和南音一起，在一个有着饱满阳光的环境中长大。而东霓连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连心地善良的三叔三嫂都待她小心翼翼。她本是同西决、南音一样茁壮生长的植物，扎根在同一样的泥土里，却无法接收到平等的光照。于是，这样一朵在墙角的罅隙中艰难生存的小花，决心凭借自己的打拼让自己盛放得最为妖娆。而当她终于成为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时，我听到的是她心碎的声音：“你知道吗？在新加坡的时候，有一回，有个客人一出手就给了一千美金的小费。要我给他们一桌人唱一个晚上。一千美金当然多，在新加坡也没有几个人能在一晚上赚到这么多。可是，当一千美金是塞在你的胸罩里面的时候，你才能真的明白，不全是钱的问题，这世上，真的有等级这回事。”

这才是真正的东霓。他人只见她的冰冷，却不知她心中的冰山，已经悄无声息地融化了。那颗初始的心，好像从未存在过。

然而不仅仅是东霓，这样一个结构繁密的故事，并不吝惜悲伤。除了东霓之外，还有那个只允许别人叫她“郑小兔”的南音，那个贯穿整个故事线索的西决，还有那个年轻时春风得意、年老时只求安度此生的小叔，心中都有一座冰山在悄悄融化着。他们都经历着各种各样的爱与阴谋、希望与绝望，每次疼痛一些，心中的冰山就会悄悄地融化掉一些。只是我不知道，那样缓慢地融化过程，是否能给他们带来一个崭新的柔软的春天，或者只是留给他们一个心的空壳。

王菲的《笑忘书》里有句歌词我刻骨铭心：“从哭着嫉妒，变成了笑着羡慕。”有人说这其实记录了一颗心有生到死的过程，或许真的如此。从小在三叔家与南音一起生活的哥哥西决，本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却至始至终是一个令人怜悯的受害者。妹妹南音有了男友后自己的地位骤然下降，女友陈嫣竟是与小叔有过师生恋的唐若琳，姐姐东霓给自己介绍的新女友却已结婚……即使一个男人的心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抵御深冬凛冽的风，也无法接受这漫长的折磨。爱与恨像一根藤条在西决身上抽打，偶尔感受到生生的痛。而西决只是选择了沉默，他淡然地面对着一切，而原本的那颗热情的心，早已不知放到了哪里。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到头来，有谁能确信自己真的爱过。有时我们抚摸着自己的心，却只听得见它机械的跳动，无法确信它是否盛满的沉甸甸的爱。在千百种有关爱的字眼里，它们每一个都暗藏玄机，曾经的我们却那样深信不疑。只有做过那只奋不顾身的飞蛾，才会知道扑向火光的那一刻，心里载着多少难以言说的悲凉。

东霓，南音，西决，他们的爱里都有一个缺口，谁都无法判断到底谁最快乐。于是，小叔和陈嫣的孩子北北出世，那样一个幼小的婴孩，将成为他们共同的妹妹。我相信他们都会给予那个孩子最丰沛的爱，即使那爱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