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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记忆1《有过一个真实的鲍德里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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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1:3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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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里亚、波德里亚、博德里亚尔、布希亚,能指虽然不同,所指却是一个:Jean Baudrillard(1929-2007),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文化批评家、后现代理论家。20世纪的法国,不知道哪颗星宿保佑,除了输出时尚,还源源不断地输出思想,那一个又一个大师啊(把脚趾头加上也数不过来),为全世界多少博士候选人提供了标题、关键词、正文、引文和注释。我疑心就在此刻,就在中国的大学宿舍里,上百名文科博士候选人对着电脑屏幕大睁着失神充血的眼睛,被这群人整蛊得不轻。

鲍德里亚与福柯、德里达、布尔迪厄年龄相若,福柯1926年出生,布尔迪厄和德里达都是1930年出生。在巴黎的知识界同行看来,他们四个都属于“外来者”和“乡下人”,本来“文化资本”不足,后来却成为思想金字塔上的顶尖人物,而且他们端着体制的饭碗却说着体制的坏话,让人欢喜让人忧愁。他们四个,福柯活到58岁,布尔迪厄72岁,德里达74岁,而鲍德里亚,最为高寿,77岁。虽然说出道时间略晚,原本的声望也不如另外三个显赫,但是龟兔赛跑的结局想来大家都是知道的,经过大红大紫之后,那三个有些“过时了”,在图像特征越来越明显的当代,倒是鲍德里亚慢热地后来居上地火了起来。在中国,陆续出了如下鲍氏著作的译本:《完美的罪行》(2000,商务出版社)、《物体系》(2001,上海世纪出版集团)、《消费社会》(2001,南京大学出版社)、《生产之境》(2005,中央编译出版社)、《象征交换与死亡》(2006,译林出版社),外加八九本中外研究著作。进入2009年,国内最大的举动,是南京大学出版社推出一套五本《冷记忆》(Cool Memories),真酷。

要搞明白《冷记忆》,恐怕还是需要了解一些鲍德里亚的生平八卦。

他出生于法国东北部城市兰斯(Reims),祖辈世代都是农民,父亲是个小公务员。鲍德里亚是家中的独子,也是家族中第一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他从小就有叛逆倾向,本来读的是市重点高中,有希望考取法国高等师范学院,可是备考期间与父母决裂,居然离家出走当了一名农工。后来,回到正途上,索邦大学德文专业毕业,考取了德文教师资格,从1956年开始辗转于数所中学,业余翻译布莱希特等人的著作。

经过了十年蹉跎岁月,他下定决心要挤进学术体制的窄门。60年代早期,他在萨特主编的《现代》杂志上连发了三篇译文和文学评论,1966年也就是36岁时,终于在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教授的指导下完成了博士论文《社会学的三种周期》,同年9月获得了南特大学(巴黎第十大学)的社会学助教职位。1968年,修改后的博士论文出版,这就是那本备受赞誉的《物体系》。当然,1968年的年度主题是造反,鲍德里亚站在法国左翼知识分子一方,参与激进刊物《乌托邦》的编辑,还积极为“五月风暴”造势。鲍德里亚一度夫子自道:“在20世纪60年代我进入大学,但那是一条迂回进入的路。总之,就正常的职业生涯来说,我总是没有命中目标,其中包括我从来没有升到教授”,然而,“这就是我所要的。这是我自己的游戏,我想说,我要的是某种程度的自由。”鲍德里亚从1966年到1972年历任助教和助理教授,但是从1972年开始,他获得了南特的社会学教授职位,在学术体制内端上了金饭碗。在南特执教20年后,他于1986年“转会”到巴黎第九大学,1990年辞职退休。值得注意的是,退休并不是他学术生涯的终结,倒是另一种人生的开始。

20世纪学术的一个特征是:欧陆学者在非英语世界出名了还不算出名,一定要经由英美的中介在英语世界里出名了那才叫真出名。鲍德里亚的作品于80年代中后期开始出现大量英文译本,而他自己也开始了那种“喷气机教授”的环球学术旅行。1988年9月21日,英国《卫报》以“鲍德里亚是谁?”为标题,用整版篇幅对鲍德里亚详加报道,不无夸张地称其为“社会学教授,大灾变的预言家,大恐慌的狂热抒情诗人,没有中心的后现代荒原的痴迷描述者,纽约文人圈最热门的人物”。此时的鲍德里亚顺应时势,开始了更加通俗化的写作——当然在大众看来还是深奥晦涩神经兮兮。他很少接受媒体的采访,但是却在媒体上发表炸弹型文章,比如1991年的《海湾战争未曾发生》,强调第一次海湾战争只是传媒制造的一场影像战争,符号与现实的断裂被传媒发挥到极至,这样的判断既引来瞩目也惹来非议。讽刺的是,恰是他所批判的传媒将他捧到聚光灯下,使他成了世界性的公共知识分子,而他本人,也很配合地营造着神秘感。他个子不高,面部表情丰富,又伶牙俐齿。传90年中期他在拉斯韦加斯附近的威士忌彼得饭店的舞台上露面,穿着闪闪发光的金色的服装,很有媒体所追逐的“戏剧性”。而在学术界,在道格拉斯·凯尔纳、马克·波斯特等美国学者的鼎立译介和拥戴下,从1996年起,一个“鲍德里亚效应”(Baudrillard Effect)也开始形成。锦上添花的是,鲍德里亚作为“摄影家”的声望亦突然高涨起来,他受邀参加1993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并陆续把影展开到澳大利亚(1994年)、加拿大(1994年)、印度(1995年)、巴西(1997年)、日本(1997年)等国家。

1997年,有一本打击面很广的书面世:《时髦的废话:后现代知识分子的科学骗局》(Fashionable Nonsense: Postmodern Intellectuals’Abuse of Science),作者强调说“如果文章看不懂,那就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它本来就没有谈论什么东西。”鲍德里亚也知道自己的著作难懂,他说:“我要写的东西被人看懂的机会越来越小了。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鲍德里亚最为“大众”的时刻,要数1999年《骇客帝国》(The Matrix)第一部上演,尼奥藏着电脑软盘的书籍,赫然是鲍德里亚的《类像与仿真》。据说导演沃卓斯基兄弟是鲍德里亚的粉丝,这部电影是向他致敬之作。有趣的是,鲍德里亚根本不领情,他在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说,电影中提到他的书“主要来源于误解。”可是,根据后现代理论,误解也是一种理解,不屈不挠的导演兄弟在第二部与第三部的拍摄过程中,还是要求演员先要去读鲍德里亚的书。随后的草根追捧和学院研究,硬是将这部电影搞成了鲍德里亚的“广告片”。鲍德里亚一生中最后一个大众性事件,大概是2001年“9•11”事件之后,他发表《恐怖主义的精灵》,大胆放言说:尽管恐怖主义是不道德的,但它能反映出美国全球化本身的不道德。引起不少美国人的质疑。

2007年3月6日,鲍德里亚在长期卧病后病逝于巴黎。哲学家热内•谢黑(René Schérer)深得鲍德里亚思想的神髓,他说:“看起来应该就是这样,鲍德里亚的葬礼从未发生过。更好的是,从现在起他将一直活下去。”

是的,鲍德里亚逝世两周年了,但是他继续与我们共享这个“虚拟”的世界。我想对他最好的纪念应该沿袭他的批判性姿势,调皮地问一句:有过一个真实的鲍德里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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